勒起了厌弃之心,但是讽刺的是,二帅也因此次大败对梁氏起了异心。眼看军权地位不保,二人岂会坐以待毙?西夏,终究是以各大部族为基础的国家。几个大部落的首领一发话,大树也要摇三摇。既然对方不会坐以待毙,仁多保忠一贯喜欢投机,再加上他本身也和阿埋、妹勒一样同为大部落的首领,任兄觉得他会如何选择?”
“其实他肯去天都山与二人密会,本身就已经做出选择了吧。”
“你……你是如何可以确定?”任得敬终于慌乱了。
“我身后的这些兵马,任兄以为来自何处?”
“倒要请教。”
“实话告诉你吧,这些兵马便是仁多保忠的族兄,西夏御史中丞仁多楚清的亲兵。仁多楚清以决意降宋,这些兵马便是他送给我的。仁多保忠虽然是族长,但是仁多楚清毕竟是前族长之嫡子,族内兵马调动也瞒不过仁多楚清的耳目,此亦是由他亲口所言。任兄以为这情报来源还算可靠吗?”
任得敬此刻已经是目瞪口呆,他心中充斥着无力感。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仁多保忠这个老狐狸居然会变卦。但是想想,像他这样的投机分子,这样的选择实在并不意外。自己居然没有算到这一点,竟陷入眼下如此局面。
仁多保忠确实是个奸雄之辈,但是他毕竟和自己不同。他本身就是一个大部族的首领,在西夏部族势力乃是立足之本,他的任何举动,肯定都会考虑部族的利益。也就是说,他的选择会首先要保证尽量不吃亏,其次才是能占便宜就占便宜。
而此前战事之中,仁多保忠的兵马遇到暴风雪损失惨重,这时他首先考虑得一定是先设法补足损失。如果接下来的选择仍然有可能导致部落实力受损,他一定会尽可能的避免此种情况发生。
现在,梁氏意图解除二帅兵权,二帅起了拥兵自保的念头。他仁多保忠要如何选择?
是紧抱梁氏的大腿,同二帅对立?
还是抛弃梁氏,同二帅联手执掌朝政?
前一种选择,如果胜利了,他是有可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相,但是他的部落也可能会在火并之中再次受到损失,倒时候说不定还会有别的实力派跳出来渔翁得利。如果失败了,就更不用提。
而后一种选择,则不用发生战斗。他们三人现在掌握着西夏大半的精锐军队,梁氏因此次大败,在军队中的威信已经降低到了一定的水准。如果是他们三人联手发力,确实可以架空梁太后,在西夏朝堂之上建立三足鼎立的政治态势。这样他不用受到任何损失,便能捞取大量实质性的好处,而他的部族也可以不付出任何代价就发展壮大。
仁多保忠虽然是个野心家,但是并不是好高骛远之辈。
他既然前往天都山与其他二人相会,就说明他选择了后者,这是个现实理智的选择。
而许诺给自己的好处,被他转手交给了阿埋和妹勒,大概是作为妥协的条件。自己现在已经成了一颗弃子。自己自以为还对他有利用价值,殊不知在仁多保忠的眼中,阿埋和妹勒的价值比自己高的多。自己已经被无情的出卖了。
唐云趁机再加一把火。
“任兄可知仁多保忠此次行动,并非梁太后的旨意。只待任兄成功挑起宋辽之战,西军必定大举东援,仁多保忠、阿埋、妹勒将会率军会师于天都山,趁着陕西空虚大举攻宋,宋朝断无可能两线作战,必定舍陕西而保河北。夏军此战必定大捷,到时三人会挟大胜之声势,回军兴庆府,一举取得政权。任兄的利用价值还真是被他榨得干干净净呢。”
任得敬脸色数变,终于仰天长叹。
“想不到,终究是被这个老狐狸摆了一道。”
“事已至此,任兄,还想要阻止我们渡河吗?”
“来而不往非礼也,看来某苦心谋划,终究是镜花水月一场。既如此,某便助你们一臂之力。”任得敬说着一挥手,众手下全都放下了弓箭。
唐云没料到此人竟如此提的起放的下,心中到有几分佩服。
如此人物,他的谋划未成只能是天意了。若是加以时日,让他好好经营一番,未必不能成功。
“任兄,来日方长,不必气馁。今日相助,必有所报。小弟在西夏国内也算有些关系,兄日后若雄心不改,不妨走走西夏晋王李察哥的门路。只要任兄报上我唐云的名号,想来不会吃闭门羹的。”
“还是叫我宋江吧,在仁多保忠未死之前,某是不能再回西夏了。”宋江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唐云一眼,“晋王察哥,好,某家记下了。某家也立誓,若是真可得晋王之力成事。若晋王仍在,某家只会是晋王之臣。”……
*
一天时间又快过去,天色渐沉,偏关以南,猪牛岭山脚下一片小树林中。
萧吼一身黑甲黑衣,将马鞍放在地上,一口奶酪伴着一口奶酒,手中是一块牛肉干,含混地吃着。他的身侧有几十匹战马在地上啃草根吃,战马上都挂着弓箭刀斧。而他身侧的十几名拦子马小校,也是衣不解甲挟弓悬刀,坐在地上啃干粮吃。
这里是辽军拦子马部队的一处暗马铺,像这样的暗铺在整个塞外草原天南地北各个角落里都存在着,相当于拦子马军校们在野外的临时补给营地。
辽军的远探拦子马都是特别善于孤军深入敌境作战的精锐斥候尖兵。有的甚至能离开主力部队远出数百里,孤身深入敌后打探军情。甚至在塞外作战之时,拦子马往往能够追杀败军达上千里,三五个月在野外游荡。有这样大范围的活动区域,近乎整个辽国国境都是他们的活动范围,这就客观上造成了有时候拦子马外出执行作战任务之时仅靠随身携带的给养是不够的。
所以不知道从何时起,拦子马开始以道为单位,有计划的在各道境内分散设置各种各样的明暗马铺,有些是公开的,有些事隐秘的。其中埋藏有钱粮草料、给养药品、武器兵甲等等,以供行动时的不时之需。甚至传说有些还埋藏着拦子马在作战时虏获的不愿被别人知道的奇珍异宝。
当然这些只是传说,没人找到过证据。
而这些马铺的位置,每一年都在变化,有的废弃,有的增设。而每个拦子马每设置一处马铺,都必须将位置存货数量种类记录下来,回去上报押队。押队上报队帅,队帅上报都辖,层层上报,最后汇集成军图表册,作为拦子马部队的传家宝,一代一代的传下去。
而这些马铺的存货,也随时随地在更新着。拦子马们极度重视这些补给点,一旦消耗了存货之后,总会自觉地设法补充,以供后来人使用。
萧吼作为西京道拦子马军的一名押队,自然是对本道内的马铺位置了如指掌。现在皇上御驾幸西京,他们这些本地的拦子马都被远放出去数百里警戒上京道方向的阻卜叛匪。他们在野外已经游荡了半个月了,给养耗尽的情况下,便来到偏关附近的一处暗马铺。
“不急着赶路,大伙好好歇歇。”萧吼吃饱喝足,伸个懒腰,多少天没有好好睡觉了。阻卜叛军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那些草原上的蛮夷有什么本事过黄河?自己在这里不过是白费力气而已。幸好有这处马铺。
说起来,这还是当年韩月做押队的时候设置的,也不知道韩月现在怎麽样了。当年之事,真是令人唏嘘。
正想着,突然听得一阵急促呼哨声响起。
有敌情?!
萧吼一个翻身跳起,随手摘下弓箭。辽军拦子马每个人都是随身携带六张弓六百支箭和三匹战马,尽管大多数弓箭都挂在战马上,但是每个人身上随时都是有弓箭的。所有人在第一时间全都张弓搭箭,用战马作掩护,对准来人方向。
前方两骑,一男一女直奔而来,辽兵们面面相觑。有人弓弦一松,嗖的一支冷箭飞出。
那骑马汉子在马上漂亮的一个旋身,抄手便接住了那支箭。拦子马兵们不少人惊呼出声,那汉子的徒手接箭分明是拦子马军中操练的武艺,动作老练至极,一看就是马上战斗的老手。而拦子马士卒所用的都是强于普通士卒的一石弓,射出的高速箭能如此轻松地接住,实在匪夷所思。
萧吼心中一动,那人的动作让他觉得非常眼熟,难道……
“来者为谁?”萧吼大声用契丹话吼道。
“前面可是萧吼兄弟,某家韩月!”那汉子大声喊道。
“都住手!“萧吼心中一动,再看来人样貌,果然是韩月,只是多年不见面上多了些风霜之色,但是英俊不减当初。
“你这逃兵来做甚?”
萧吼待韩月到了近前,冷冷问道。
“萧兄,请将小弟押了带到陈王处,陈王如今大祸便在眼前,小弟是特为此事而来。”……
陈家村,何灌所部营地。
尽管装成了辽军的摸样,但是在行动之前,没有人敢于轻举妄动。契丹御帐宫卫虽有十数万之众,但是各部之间彼此都不会认错。他们这群冒充契丹人的汉人若是轻易露面,只怕当场便会露馅。
而且,现在还有更加棘手的问题。
何灌此时就觉得自己好像万丈高楼失脚,扬子江心断缆崩舟。再看身侧的红娘子,也是面色发白,双眼冒火。
眼前这个被五花大绑的唐云,说的都是真的?
自己辛苦所谋划的一切,难道都是被人设计的不成?身边的众将此时已经是面面相觑,军心动摇。自己不怕死,但是就怕死的没有价值。他有些后悔,不该让这个家伙轻易的便来说这些混话,也许自己从来没有遇见过他才好。
但是还有那个该死的宋江同样也是一般说法。
难道自己要半途而废?
不行,事情都到这一步了,怎麽可能半途而废?干脆杀了他们,就当此事没有发生过。
何灌的眼中闪过森寒杀气。
但是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那该如何是好?杀了他们又能改变什么?自己若是蛮干,岂不是最终会成为天下笑柄。但是准备了这麽多年,眼看到最后一击的时候,却发现是个如此的结果,人谁都会觉得气的想要撞墙去死。
再说谁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但是就怕是真的。
万一是真的,那自己可真成了整个汉民族的罪人。怎麽办?
平时杀伐果决的何灌,平生第一次犹豫了。他可以一点不皱眉毛的去死,但是他希望自己死的重于泰山。若是被人利用了死去,那他可是一万个不情愿。
他看着红娘子,红娘子的眼中突然充满了泪花。双眼迸射出了疯狂的杀气,手一晃,一道匹练般的电光直接挥向了唐云的脖子。
刀锋,稳稳地顶到了脖子上。血,喷溅而出……
大结局
辽寿昌四年十月乙辛,西京道,朔州,雁门关外。
今天是十月的最后一天,寒冷的朔风扫过苍茫的原野山峦,天地之间尽是沉重的铅灰色,远方的太行山脉好像起伏的苍龙,遍野茫茫枯草,一幅了无生机的景象。
若是放在以往,边境关寨在这个时候都是非常紧张的时刻。宋辽之间虽然有一纸盟约在,百年无大战,但是其实边境上的小规模冲突一直存在。契丹骑兵越境跑来打水、砍柴、放牧毫无顾忌,还有化装成盗贼打草谷更是家常便饭。到了冬季,塞外游牧民族更是到了一年一度的抢掠季节。当然宋朝的边军也不示弱,在秋冬季除了要防秋以外,更要出关去烧荒,焚烧草原,冬天更是重点盯防的时期。
像今天这个天气,到了晚上肯定月黑风高,是要征募勇士出去放火的。但是自从十余万辽军陈兵关外之后,整个河东便风声鹤唳了,代州雁门一带青壮男女皆被强征入伍,日夜心惊胆战的等着战争不知何时爆发。
所以在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刺激契丹人比较好。况且此时从关城之上往外看去,都能看到不远处的旷野之上密密麻麻的辽军骑兵正在浩浩荡荡的行进。
辽主耶律洪基此时端坐在一匹雄骏绝伦的白马之上,立马于一个小丘上,手中拿着马鞭,对着雁门关指指点点。而他的身侧则是他的文武重臣和数千御帐精骑拱卫着他,耶律洪基的表情十分的不屑,好像在蔑视对面的南朝。而他身旁的重臣们则大都一脸忧虑,不住的劝谏皇帝不要跑到这麽危险敏感的地方来。
「雁门之险,果然名不虚传。」耶律洪基看着南边的雄峻关山险隘,很是赞叹。丝毫不在意自己孟浪的举动会对两国外交带来何等影响。辽主亲率大军陈兵关下,这在宋朝看来,只有轻蔑的挑衅一种解释。
「漆水郡王,若是你用兵,如何克此雄关?」耶律洪基似乎心情很好,扭头看看身侧的行宫都部署耶律罕特剌。这位执掌御帐宿卫军权的重臣,征剿上京道阻卜叛贼,可谓百战百胜,其名声已经差不多快要成为大辽第一名将了,契丹民族多久没出过这样的豪杰了。
随驾的虽然也多有王爷,但多是契丹宗室亲贵,封王靠的是祖宗荫泽。陈王萧燕六乃是西京留守,雁门关外乃是他的防区,显然更有资格回答此问。但是像耶律罕特剌这样实打实靠战功升上来的军功王爷,含金量显然更高。
考较考较他,也是一种乐趣。
耶律罕特剌眉头微皱,对这种无意义的问题,他实在不想回答,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但是皇帝开了金口,他也只有先敷衍一番。
「启奏陛下,臣以为用兵之道,在于知己知彼,随机应变。若不知南朝守将为何人,兵马钱粮之数,我军之详情,臣实难言胜负。」耶律罕特剌巧妙的打了个马虎眼,一方面表明自己不是纸上谈兵之辈,另一方面隐讳的表示这个话题没有任何实际意义,讨论起来只是浪费时间。
「就以朕随驾来的这一万精兵为例,若是由你统领,如何作战?」耶律洪基却是不依不饶,好像非要刨根问底。
御帐亲军,乃是辽国最精锐的雄悍劲旅。耶律罕特剌对此却是深知,此时他不知道皇帝是在随口一说或是另有深意,若是真的让自己现在统领这一万兵马前去攻打雁门关,这也不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毕竟现在的皇帝就是这麽荒唐的一个人。
「启奏陛下,我大辽铁骑之长,在于驰骋骑射,冲陷野战。南朝之长,在于坚城硬寨,结阵自守。若是臣用兵,必设计诱其出战,于野地断其粮道,乱其阵型,后从容击之。」
「我大辽古语有云,结阵不战。若是南朝兵马结阵,离城不远,如何图之?」
「此非可图也,必诱其远离城寨方可击之。」
「若其不出城,只是龟缩城内自守,如何图之?」
耶律罕特剌很想告诉他的皇帝若是南朝撄城自守,当今天下没有任何军队能奈何得了他们,还是早点洗洗回去睡吧。他宁愿去面对草原上狂野剽悍的阻卜蛮夷,也不想面对宋军把守的坚城硬寨。自宋辽相争以来,一直就是辽军擅野战,宋军擅守城。当年大辽南下,每次攻城必败,一直打到檀州,却没能攻下宋军把守的任何一座城池。
那时大辽军力鼎盛,都做不到的事情。现在国力衰败至此,又有什麽本事能做得到?
只看对面雁门关隘雄峻,山势奇险,绵延城墙数里,其上吊斗林立、城高池深;所有的大小隘口都密布着碉堡寨楼、拒马鹿角,其外又是一层又一层的壕沟和羊马墙,其内还不知有多少陷马坑绊马索,多少虎落翻板机关隐藏在地表之下。城上各种床弩擂石都已经伸出女墙,黑压压的士卒虎视眈眈,显然也是含有向这边示威的意思。
这样的要塞……凭这一万不擅攻城的御帐亲军,便是耶律休哥在世,也无能为也。
不过不能这样和皇帝说。
「启奏陛下,南朝守城而战乃是其看家本事。若图之臣以为用间方为上策,促其内部生变,城池唾手可得。然此非一朝一夕可以成事,非有长期经营才见效果。」
「若是用间不成,如何图之?」
「若如此,唯有死战尔!狭路相逢勇者胜!当调派南京道之汉军、渤海军、以及西京道之汉军前来相助,此皆我大辽善步战者。再选调精锐骑军,间道插入敌后,阻敌援军抄其粮道,断绝内外交通孤立其城。大军围之蚁附登城,此党项所以克永乐、金明也。」
话说到这个地步,耶律罕特剌也算是豁出去了。几乎就是明白的告诉皇帝,凭借手头这点兵力想要攻克雁门根本就是白日做梦。西夏攻打区区一座永乐城,就几乎将全国的男子和壮年女子全部拉上前线,而且最后还是依靠围困的方式最终侥幸得胜。其间各路宋军拥兵不救、最后那场泡塌了宋军城墙的关键性的暴雨也是西夏的获胜的主要因素。而金明寨之设防远不及永乐城,区区不到三千守军,西夏也动用了超过二十万的兵力围攻才获胜。
雁门险固,天下雄关,大概比永乐城有过之而无不及,而河东宋军向来以剽悍顽强著称,想要攻克眼前的雁门关,怎麽着也得动员个十几万兵马,加上各种大型攻城器械才有作战的把握。
但是想想百多年前宋军在雁门大破辽军的战例,便知此战的凶险。若是宋军集结一只精锐马军从小路绕出来突然直击辽军之侧后,会不会引起全军溃乱?当年杨业就是这样胜利的。而辽军几乎不可能将宋军所有可能的偷袭路线都看住,这就是雁门易守难攻之处,出入的小路太多太偏僻分散,而这些小路的隘口都掌握在宋军手中。
宋军虽然号称一向缺战马,但是并不是国内没有马军。各路藩骑藩军便多是马军,以河东为例,著名的折家藩骑便多达数千。再加上各路禁军的驻泊马军,努力凑出来万余骑精兵是可以做到的。
而这万余马军对于辽军来说便是巨大的牵制。若要看住这万余马军,辽军在每个宋军可能出现的隘口外,至少也要部署三千骑军才可保证安全,少于这个数字便可能为宋军所乘。但是这样的隘口,不下四五十个,辽军不可能将如此庞大的兵力用于这种任务上,事实上也不可能看得过来,也就是说总会有漏洞出现。
这种情况就像当年西夏占据横山,威胁整个陇右的情况。也有点类似辽军威胁河北路的情况,因为不知道敌人何时会出现在何处,宋军被迫囤积重兵处处设防。现在陕西的情况还好些,宋军蚕食横山,步步推进,横山之险已为宋夏共有。但是河北路却依旧是堆满了重兵,防备辽军随时背盟南下。
若是真想开战,与其打雁门,还不如攻打河北,毕竟那里才是适合辽军铁骑纵横驰骋的平野战场。
而此时在这里,说不定就有数千马军随时突然从侧翼杀到。随驾的万余精骑布阵,也是防备侧翼可能突然出现的敌情。毕竟谁都不认为自家如此跑到南朝家门口耀武扬威,南朝会忍气吞声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想到这里,耶律罕特剌突然想到此时,是否有一只南朝精锐马军正在雁门关城门之后集结,虎视眈眈的准备正面出击?
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而这个方向恰恰却是防备力量最薄弱的方向。
大辽君臣一向轻视宋军不敢野战,这恰恰是个心理上的盲区,大概现场众人谁也没做好宋军突然出关正面挑战的准备。就在这最不可能的时刻和最不可能的方向,恰恰宋军突然出关,数千精骑突然向他们所在的这个小丘冲杀而来,不知在场兵马有多少把握能挡住宋军不犯驾。
以他这样身经百战的宿将眼光来看,危险迫在眉睫。
一旦宋军真的杀出,必然是全力以赴不计伤亡的直扑耶律洪基御驾之处,只要能杀了耶律洪基,即使全部兵马死光、即使河东的全部马军全都死在这,也是盖世大捷。而这些御帐军能不能把耶律洪基保护的风雨不透,实在难说。毕竟御帐亲军虽然没有丢掉武力至上的传统,但也是很多年没打过仗了,而河东和陕西的宋军因为与西夏近百年的战火锤炼,几乎都是百战之余的精锐。
若真是那样,很可能用不着那种大逆不道的……
但是令他失望,也是意料之中的是,宋军终究还是没有出战。而耶律洪基在他的「苦谏」之下,终于还是哈哈大笑着说:「漆水郡王不必如此,朕岂不知此事无能为也,特戏之尔。传旨,漆水郡王为国操劳,忠勤用事,赏金百两,铜百斤,绢百匹,珍珠五斗,歌伎十名。」
「臣谢恩。」耶律罕特剌滚鞍下马,叩谢于地,心中却是叹了一声。
今晚,便要……
他偷眼去看陈王萧燕六,萧燕六虽然也有随驾,但是两人一直没机会交流。直到现在才抓住一点机会,偷眼看去,却见萧燕六面沉似水,向他示意的眼神让耶律罕特剌的呼吸都差点停滞了,怎麽回事?难道事情出了纰漏不成?
萧燕六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耶律罕特剌从那略带慌乱的眼神之中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事情有变!
「传旨,今日已看的够了,南朝鼠辈不敢出城,咱们便收兵回营吧。」耶律洪基志得意满,对自己强大实力恐吓的效果十分满意,可惜南朝此时国内没什麽天灾人祸之类的,西边也是连连得胜,士气正盛。否则又可敲诈勒索一番,让赵煦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小子知道知道大辽的可怕之处,当年自己连他老子都不放在眼内,到了儿子这一代自然不在话下。
军阵之中传出震撼低沉的号角,黑压压的骑兵们簇拥着黄罗伞盖的御驾,逐渐远离雁门关守军的视线。
辽军御营并未驻扎在朔州城内,当今辽主对于田猎的喜爱堪称是史上罕见,御帐便扎在桑干河之滨的狼牙村内,便于随时出去打猎游玩。桑干河在大同府境内分岔,流入应州境内的支流叫做浑源川,朔州境内的河段当地土人也叫做灰河,此河水量充沛,即使冬天也不结冰,正好供大军取水之用。
御驾回营,留守的文武大臣在皇太孙燕王耶律延喜率领下齐来迎驾。耶律洪基自觉的今天在南朝面前耀武扬威,南朝胆小如鼠不敢应对,心情甚好,哈哈大笑让众卿平身,接着就吩咐大摆宴席,歌舞伺候,与众卿同乐。
契丹皇帝御帐巨大无比,高达丈余,方圆占地达到数丈,好像一座小山耸立。周围一圈用铁枪插地,上有毡伞,侍卫们便在伞盖下站岗,再外面全都是侍卫的营帐。契丹的御帐军虽然亲贵,但是只有其中最勇猛忠诚的猛将能有资格宿卫天子。此时众臣鱼贯而入,各自解下兵器交给守在帐门口的侍卫太保,萧燕六故意拉在后面,低声和耶律翰特拉说了句什麽,两人最后进了金帐。
很快,金帐中热闹起来,乐声绕梁,十六名绝代佳人翩翩起舞,舞姿风流挑逗,如粉蝶穿花,曼妙妖娆。在场众臣皆是辽国当权的显贵人物,无不见多识广,府中也多蓄养有歌伎,但是这些御用歌伎无论相貌舞姿,都是众人从未见过的。金石丝竹、罗绮珠翠之中,众人大多如痴如醉。
耶律洪基更是欢喜,连连赐酒,又命众臣赋诗作词,凡是行不上酒令的,都要受罚。众人多拍皇帝马屁,个个抖擞精神,出口成章。辽主心情舒畅随口赏赐,无数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翡翠珍玩便这样随意的赏了出去。看得个别真心忧国的大臣们心中十分无奈。
如今十余万大军在外,又不作战,只是终日在旷野之中游荡,每日空耗钱粮都是天文数字。再加上这样奢华浪费,国库本就空虚,这样浪费下去禁得住几下折腾?跑去雁门关外耀武扬威一番又如何?便是再耀武扬威,于他南朝又有何损失?不曾削弱南朝一兵一卒,又没能从南朝手中拿走一寸土地一文铜钱,实是自己消耗自己。皇帝不但对此视而不见,反而觉得好像打了个大胜仗一样,这样下去,怎麽得了。
但是这样想法只能在心中,谁敢说出来?
喝了一阵儿之后,歌舞也散去,耶律洪基心情舒畅便又要玩他喜欢的双陆游戏,耶律翰特剌却是和萧燕六交换个眼色之后起身告退。
「启奏陛下,臣执掌宿卫,恐饮酒误事,当回营处分巡营军务,请陛下准奏。」
萧燕六和萧阿鲁代也站起来言回营处理军务,一起请辞。
耶律洪基正喝的高兴,却见这三人想要退席,便觉得有些扫兴。但是他也知道耶律翰特剌治军素来以军纪严明著称,最讲究主帅以身作则为诸军表率。凡是军中规矩便是天王老子也不能改动,不管大小将帅无一例外,他自己是断不会违反自己设置的军规的。他要走,定是到了主帅该在营中露面的时候了,自己也不好强留。
而萧燕六则是西京留守,自己是在他的防区逗留,他细心于防务也是可以理解的。萧阿鲁代则是统兵老臣,和耶律翰特剌一起征剿上京道叛贼。此人平时最喜欢小题大做的给自己进谏,仿佛自己每做一事他若不进谏就好像没有尽到臣子的义务一般,他若走了也好,省的扫兴。
于是耶律洪基便顺水推舟准奏三人离席,又褒奖三人忠勤,各赐狐裘一领,刚才的绝色美女又各赐一名,引得众人羡慕不已。
三人退出金帐,萧阿鲁代自回营。但是萧燕六和耶律翰特剌却是兜了个圈,两人相会于萧燕六的大帐之内。待屏退了左右,耶律翰特剌便急不可耐的问道:「王爷,事情莫非有变?!」这位辽国的常胜将军即便在刀山火海的沙场之上面对千军万马都不会皱下眉头,此时却是惊惶莫名,脸上的汗都出来了。
萧燕六知道此时是不能再瞒了,否则这人恐怕出了营帐立刻就会去向皇帝告密。低声说道:「不瞒郡王,事情确实有变,但是还有的补救。」
「究竟何事?」耶律翰特剌的脸色顿时白了。
「吾等皆中了西夏梁氏的奸计了!」
「此话怎讲?」
「这一切都是梁氏的计谋,我等皆被其玩弄于鼓掌之上。她想挑起宋辽战火,他西夏好从中得利。」
「这麽说,今晚来的……」
「今晚确实会有袭击发生,但是袭击的目标却不是御帐。」萧燕六说着拍拍手,两名心腹亲兵带着韩月自帐外的黑暗中幽灵般的出现。
「小人韩月,参见二位王爷。」……
不久,耶律翰特剌鞭策马离开了陈王的大营,打马如飞往自家大营奔去。
借刀杀人移花接木,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好一条毒计!梁氏毒妇,我耶律翰特剌不抱此仇,枉为大丈夫!
金帐之内,耶律洪基喝的满面红光,与一干臣子玩的十分高兴,赢了的都是赏赐珠玉珍奇,输了的都要打屁股。皇太孙耶律延喜不胜酒力,早就被灌倒了。耶律洪基笑着命侍卫将皇太孙送回,直到夜色深沉,这才让众臣散去。
耶律洪基伸个懒腰,觉得今天十分满意。宫娥进来想要侍候他宽衣,但是却被他屏退。若在以往他是要睡觉的,但是此时他只觉得酒意很足,反而睡不着。在这隆冬季节只觉得满身发热,大帐内本就温暖,他却坐不住,直接出了金帐之外。
帐外冷风一刮,反倒觉得说不出的舒服。金帐外的侍卫们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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