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口。
终于,王说出三天前的清晨,在法力恩山脉隘口发生的事。
王最后说:「那龙带着恬哈弩的讯息,去找目前正在帕恩的奥姆伊芮安,而她必须飞越三百多哩才能抵达。但龙比任何有法术风协助的船只更快,奥姆伊芮安随时可能到访。」
赛智亲王首先提问,知道王会乐于回答:「主上,您与龙族议和,希望从中得到什么」
王立即答道:「我们能得到的,绝对胜于与之相斗。若有任何龙愠怒前来,我们将无法相抗,这点或许难以承认,却是事实。智者告诉我们,也许有个地方可以抵御龙,那便是柔克岛;在柔克,也许有人可以面对头龙的怒火而不受摧毁。因此,我们必须了解龙族为何发怒,解决缘由,平息它们的怒气。」
「龙族是动物,」老飞克威领主说,「人无法与动物说理谈和。」
「难道我们没有杀死巨龙的厄瑞亚拜之剑吗」名年轻议员大喊。
另名议员立刻响应:「又是谁杀死了厄瑞亚拜」
议会中的争论经常十分吵杂,但赛智亲王严格控制,不让任何人打断他人发言,或发言超过沙漏转的两分钟。亲王的镶银仪杖会往地上重重击,打断胡言乱语和言不及意,喊出下名发言者。议员快速讨论来往呼喊,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出口,反驳,再次争论,多数人认为该准备迎战龙族,将之击溃。
「皇家舰队上的弓箭手就足以把龙像鸭子样射下」名瓦梭的热血商人喊道。
「难道我们要在毫无智慧的野兽面前卑躬屈膝吗难道我们之间没有英雄了吗」尊贵的偶托克尼夫人质问。
闻此语,黑曜锐声回答:「毫无智慧龙能说创生语,而创生语承袭我们所有智慧与力量。若龙是野兽,我们亦然。人类只是会说话的动物。」
名年老见多识广的船长说:「那么巫师不就该与龙沟通既然你们通晓龙族语言,还分享了龙的力量王谈到名年轻未受教导的女孩变身为龙,法师不也能随意变换形体柔克师傅难道无法与龙沟通,甚至在必要时旗鼓相当地与其战斗」
帕恩巫师起身,身形矮小,声音轻柔。「船长,变形就是成为别的形体,」巫师礼貌地说,「法师可以将外表变得像龙,但真正的变形是危险技艺。尤其是现在,在巨变中的小变化,有如以吐气对抗狂风吹拂但我们之中有人不需使用任何技艺,却比任何人都更能与龙族沟通。只要她愿为我们发言。」
听到这句话,坐在王座脚边长椅上的恬哈弩站起,说:「我愿意。」而后坐下。
这句话让争论稍歇,旋即再度爆发。
王静听,没说话,想了解子民的性情。
古剑之塔上的银喇叭甜美地四度吹响,奏出整首乐曲,告知第六小时,已是正午。王起身,赛智亲王宣布休息直到午后第小时。
赫露女王塔中房里摆着午餐,有新鲜乳酪与夏季鲜果。黎白南邀请恬哈弩恬娜赤杨赛智及黑曜相陪。黑曜获得王首肯后,领帕恩巫师塞波同入席。众人同桌共食,安静少言。向窗外看去,是整面海湾及北海岸线,此时逐渐消失在泛蓝迷雾中,不知是晨雾的残余,还是西方森林大火的浓烟。
赤杨依然摸不着头脑:为何自己会被视为王的亲信,参与议会他与龙有何关连他无法相斗,亦无法交谈,如此巨伟生物在他心里既伟大又奇异,议员的夸耀与叫嚣在耳里听来,不过是犬吠。他曾见只小狗,在海滩上对着大海再大吠,向后退的海波奋冲狂咬,却在浪花前转身逃跑,湿淋淋的尾巴夹在双腿间。
但赤杨很高兴能与恬娜同处,感觉自在,喜爱她的善良勇敢,也发现自己与恬哈弩相处同样轻松。文心手打组手打整理。
半毁的容貌让恬哈弩仿佛拥有两张脸,赤杨次只能看到面,无法同时看见,但习惯之后便不感惴惴。母亲的脸也半掩在酒红色胎记下,恬哈弩的脸让赤杨想起母亲。
与之前相较,恬哈弩显得较没那么坐立不安或忧烦。她安静坐着,几次害羞地如对伙伴般向身旁的赤杨说话。赤杨觉得恬哈弩与自己样,不是自愿在此,而是因为必然的选择,受驱策走上不明的道路,也许两人的道路朝同方向,或至少暂时如此。这念头给了赤杨勇气,虽然只知道必须完成某件事,某件已经开始的事,但他觉得无论是何任务,与恬哈弩分担比独力来得好。或许她也因为同样的寂寞,而受赤杨吸引。
但两人未谈及如此深奥的话题。「我爸爸给了你只小猫。」众人离开餐桌时,恬哈弩对赤杨说道,「是蘑丝阿姨的猫吗」
赤杨点点头。恬哈弩又问:「灰色那只」
「是。」
「那是整窝中最好的猫。」
「她在这里愈住愈胖了。」
恬哈弩迟疑片刻,胆怯说道:「我想,它是公猫。」
赤杨察觉自己在微笑。「他是个好友伴。名水手为他起名小拖。」
「小拖。」恬哈弩复念,神情显得满意。
「恬哈弩,」王在深广窗台边与恬娜同坐,唤道,「我今天在议会中没有请你讲述雀鹰大人询问的问题,时机不对。不过,那场合妥当吗」
赤杨看着恬哈弩,她思索过后,方才回答,向母亲瞥了眼,但恬娜不欲回应。
「我宁愿在这里对你说。」恬哈弩以沙哑声音说道,「或许也对胡珥胡公主说。」
短暂静默后,王和善地问:「要我请公主来吗」
「不,我能去看她。过阵子。我真的没什么能说的。爸爸问:死后有谁会去旱域妈妈跟我谈过,我们想,人会去,但动物会去吗鸟在那里飞翔吗那里有树吗草会长吗赤杨,你看过那里。」
赤杨陡然惊,只能说:「在在墙这端有草,但似乎都枯死了。墙那端我不清楚。」
恬哈弩看向王:「陛下,你跨越了那片土地。」
「我没看到野兽飞鸟,或生长的植物。」
赤杨再度开口:「雀鹰大人说过,只有灰尘岩石。」
「我想,只有人类死后才会去那里,」恬哈弩道,「但不是所有人。」她再度望向母亲,未转开脸。
恬娜开口:「卡耳格人跟动物样,」声音干涩,不露丝情感,「死后便能重生。」
「那是迷信。」黑曜说,「原谅我,恬娜夫人,但您自己」他停语。
「我已不再相信他们对我说的,说我是或曾是永远重生的阿儿哈,唯不断重生,永生不朽的灵魂。」恬娜说,「但我相信死后会跟所有凡人般,重新融回世界的大生命体,如草树动物。人类只是会说话的动物,先生,如你今早听说。」
「但我们会说创生语。」巫师抗辩,「我们学会兮果乙创世的语言,生命的语言;我们教导灵魂该如何征服死亡。」
「那个只有灰尘与阴影的地方,就是你所谓的征服吗」恬娜的声音不再干涩,眼神精光逼人。
黑曜愤慨,却只能无言站立。
王介入两人之间。「雀鹰大人问了第二个问题:龙能跨越石墙吗,」他看着恬哈弩。
「先前的答案便已说明。」恬哈弩道,「如果龙是唯会说话的动物,而动物不会去那里。法师在那里见过龙吗陛下见过」她先看着黑曜,然后看看黎白南。黑曜思索片刻后便答:「没有。」
王神色讶异:「我怎么从来没想到这点没有,我们没看到。我想那里没有龙。」
「陛下」赤杨发话,自从来到王宫,从未如此大声说话,「那里有头龙。」他面窗而站,指向窗外。
众人同转身。在黑弗诺湾上空,头龙自西方飞来,身形修长,缓慢拍击,布满长羽的翅膀闪耀泛红金光。迷蒙夏空中,缕烟短促飘在身后。
王道:「我该为这位贵客准备哪间客房」
王似乎语带戏谑,抑或迷惘。但看到龙转向,朝古剑之塔飞来,他立刻跑出房间,跑下楼梯,惊吓并超越大厅及门口卫兵,首先抵达白塔下的阳台。
阳台是间宴会厅的屋顶,宽阔大理石四周以低栏围住,古剑之塔凌驾于上,女王塔伫立不远处。王出现时,龙刚降落,收折双翼,发出金属般的敲击巨响,降落之处的大理石上留下深刻爪印。
修长铺满金色鳞甲的头转过来,龙看着王。
王低下头,未直视龙的双眼,但他向前端望,清晰说道:「奥姆伊芮安,欢迎。我是黎白南。」
「阿格尼黎白南。」声音响亮嘶道,如奥姆安霸在极西之处称呼尚未继位的他。
身后,黑曜恬哈弩与几名士兵同跑上阳台。名士兵抽出长剑,黎白南也看到女王塔上扇窗中,另名士兵举着满张弓箭,正对龙的胸膛。「放下武器」王喊道,声音在高塔间回响,守卫照办,慌乱得几乎掉了长剑,但弓箭手迟疑地放下满弓,不愿让王毫无抵御能力。
「玫迪幽。」恬哈弩悄唤,上前步站在黎白南身旁,眼光稳稳地看着龙。巨龙的头再度转过,在皱纹满布鳞甲闪烁眼眶中的只巨大琥珀色眼睛,眨也不眨地回视。
龙开口。
黑曜对王低喃龙与恬哈弩的对话。「凯拉辛之女,我的姊妹,」龙道,「你没有飞翔。」
「姊妹,我无法变身。」恬哈弩道。
「我变吗」
「若你愿意,暂时如此。」
在阳台上及从高塔窗户向外望的众人,即便久居于法术与奇景间,却看到终生无法与之相较的奇景。他们看到巨硕的龙,有着鳞甲覆盖的肚子,与条拖曳过半个阳台长荆棘遍生的尾巴,长有红角的头举起时,有王的两倍高巨头俯低,全身颤抖,双翅如锣钹敲击作响,团水雾而非烟雾自深黑鼻孔抛出,包裹全身,茫如薄雾或花白玻璃,而后消失。正午太阳照耀在烧焦刻毁雪白的地板上,没有龙,只有名女子,站在离恬哈弩及王十步远处。女子的位置,原本该是龙的心脏。
女子年轻高大身材结实皮肤黝黑头发乌黑,身着农妇的衬衣与长裤,裸足。她毫无动静地站着,仿佛不知所措,低下头看着身体,抬起手观察。「这么小的东西」女子以通用语说道,笑了,看着恬哈弩,说:「感觉像穿上五岁时穿的鞋子。」
两名女子走向彼此,庄重行礼,仿佛武装战士相互致敬,或两艘在海上相遇的船舰。两人相拥,轻轻搂抱,长达数刻。分开后,同转身面向王。
「伊芮安女士。」王招呼,鞠躬。
女子有些不知所措,约略行个村妇的礼。抬起头时,王看到她的双眼是琥珀色,立刻掉转过头。
「我现在的形貌不会伤害你,」女子说,露出大大微笑,牙齿雪白,「陛下。」她不自在地加道,试着表现礼貌。
王再度鞠躬,如今手足无措的人是他。他看着恬哈弩,然后转过头看向与赤杨同走上阳台的恬娜。无人说话。
伊芮安的眼光投向身着灰色斗篷,立于王身后的黑曜,脸庞再度亮起。「先生,」她问,「你从柔克岛来吗你认得形意师傅吗」
黑曜鞠躬,点点头,亦不直视伊芮安。
「他还好吗还是在林间行走吗」
巫师再度鞠躬。
「那么,守门师傅药草师傅与坷瑞卡墨瑞坷呢他们是我的朋友支持我。如果你回到柔克,如果你愿意,请代我向三位致上钟爱与崇敬。」
「我会的。」巫师说。
「我妈妈来了。」恬哈弩轻轻对伊芮安说,「峨团之恬娜。」
「弓忒之恬娜。」黎白南以特殊的响亮语调说道。
伊芮安毫不隐瞒对恬娜的好奇,问:「是你跟**师把符文之环从白发番那里带回吗」
「是的。」恬娜说,以同样的坦白看着伊芮安。
在众人头顶,围绕古剑之塔塔顶的阳台上起了某种马蚤动:喇叭手出现,准备报时,但此刻四人都聚集在与阳台同方向的南面,低头看龙。城堡高塔中的每扇窗户都是脸,街道人声鼎沸,如汹涌波涛。
「喇叭手奏报第小时后,」黎白南说,「议会将再度开议。夫人,议员已看到或听说你来临。如果你愿意,我们最好直接进去,让他们瞻仰你。如果你愿意对他们说话,我可以保证他们会聆听。」
「很好。」伊芮安说。在这片刻,她显露出龙族的沉重漠然,旦走动,却立刻消失,看来只是个脚步笨拙的高大年轻女子,微笑对恬哈弩道:「我好像会如火花飞起,整个人仿佛毫无重量」
高塔上四支喇叭分向西北东南吹奏,每段歌谣都是五百年前位王为挚友而写的挽歌。
片刻,黎白南忆起厄瑞亚拜的脸:眼光深暗哀伤,垂死地站在偕勒多海滩,站在杀死自己的龙之骨骸间。黎白南不解为何此时此刻想起如此遥远的事物,却又不讶异,因为生者与死者人族与龙族,正聚集,朝自己看不见的事件前进。
黎白南停步,直到伊芮安及恬哈弩上前。同走入王宫时,他说:「伊芮安女士,我想请教许多事,但我的子民所害怕,以及议会想知道的是:你的族人是否打算攻击我们为何攻击」
伊芮安点点头,强劲果决:「我会说出所知切。」
行人来到高台后由垂帘遮隐的门口,厅内正片混乱,呼声震天,几乎隐没赛智亲王敲击仪杖的声响。然后沉默突然降临,全体转身看着王与龙进门。
黎白南未就坐,站在王座前,伊芮安站在左侧。
「聆听王宣旨。」赛智对着死寂宣布。
王开口:「诸位,这日将长久传诵与歌颂诸位后裔将会说:我是人龙议会员的子孙尊崇她,如她的到来尊崇我们。聆听奥姆伊芮安」
之后,有些出席议会的人说,若直视伊芮安,看来只是个静立的高大女子,但若别过头,则会从眼角瞄到片金色浓雾,笼罩王与王座。许多人知道不能直视龙的双眼,别过头,但依然偷偷窥伺。女人看着伊芮安,或觉她外表平庸,或觉美丽,有人则同情她必须在宫中裸足行走。还有几名议员尚未进入状况,依然在想这名女子是谁龙何时会到。
伊芮安发话,室沉默,她嗓音如多数女子清丽,却轻易在大厅回响,她缓慢而正式地开口,仿佛脑中正翻译古老语言。
「我的真名曾是伊芮安,来自威岛的旧伊芮亚领地,如今则是奥姆伊芮安,至寿者凯拉辛唤我为女。我是王的旧识奥姆安霸的姊妹奥姆的子孙,他杀死王的友伴厄瑞亚拜,也遭其所弒。我今天在这里,是因为姊妹恬哈弩呼唤我。
「奥姆安霸死于偕勒多,摧毁巫师喀布的肉身,凯拉辛从西之彼方前去,将王与**师带回柔克。回返龙居诸屿后,至寿者召唤西方子民,其语言均遭喀布剥夺,神智尚未清晰。凯拉辛对他们说:你们允许邪恶将你们变得邪恶曾经疯狂。你们虽已回复神智,但只要风从东方吹来,就再也无法回复如初,超然于善恶之外。
「凯拉辛说:很久以前,我们选择。我们选择自由,人选择重担;我们选择火与风,人选择水与土;我们选择西方,人选择东方。
「但总有龙羡慕人的财富,总有人羡慕龙的自由,因此邪恶侵入,并会再度袭来,直到我们再次选择,永远自由。我即将去到西方彼岸,乘异风飞翔,你们若愿前来,我会引领你们,或是等待。
「有些龙对凯拉辛说:人类因为嫉妒,在很久以前偷去了我们在西之彼方半领土,设下法咒阻挡我们进入。现在让我们将人赶去极东之地,夺回岛屿人与龙无法分享风。
「凯拉辛说:我们曾是同族。因此,在人类每代中,总会出现亦龙亦人的子孙;在我们比人类眨眼即逝的生命更长久的每个世代,也有出生时亦为人族的龙,位目前住在内环诸岛,还有位住在那里的人类也是龙。这两位是信差是获选的使者。龙或人之中,再也不会降生这样的后裔,因为万物平衡正改变。
「凯拉辛接着说:选择吧,是和我同在世界远方乘驭他风,或者留下背负善恶重担。或退化为沉默的野兽。最后凯拉辛说:最后选择的会是恬哈弩,在她之后将再无选择再也没有通往西方的路,只有森林会在中心,如永恒。」
所有人如石般静止,聆听。伊芮安纹风不动,说话时眼光仿佛穿透众人。
「几年后,凯拉辛飞入西方,有些龙跟随,有些没有。我加入族人时,跟随凯拉辛的道路,但只要风能承载,我便在两处来回。
「我族生性独占易怒。留在世界之风中的龙开始群集,或独自飞向人类岛屿,再次强调:人偷去我们半的领土。现在我们要夺回人所有的西方领土,赶走人,让他们再也无法将善恶传给我们。我们不愿在脖子上套入人的重担。
「但我族不愿杀岛民,他们仍记得疯狂时自相残杀的惨况。他们痛恨人,但除非你们动念杀戮,否则他们不会肆杀人类。
「其中群龙已来到我们称为冷山的黑弗诺。带领族人并与恬哈弩说话的,是我兄弟阿莫德。龙想把你们赶入东方,但阿莫德跟我样,目的在执行凯拉辛的意志,希望将子民带离你们担负的重担。若阿莫德我与凯拉辛之子能阻止人龙互相伤害,我们乐意代劳。但龙没有王,也不服从任何人,肆意飞翔。他们暂时尊重我兄弟与我以凯拉辛之名所提的要求,但无法长久。他们对这世上切毫无所惧,除了你们的巫术,因为它能抗拒死亡。」
大厅内,最后词回响在伊芮安语毕所带来的沉默中。
王向伊芮安致谢,说:「你愿意诉说真相,让我们感到无比荣幸,我以真名起誓,对你同样据实以告。将我带回王国的凯拉辛之女,我恳求你告诉我,你方才说龙害怕什么我以为龙对世界之中或之外万物毫无所惧。」
「我们害怕永生的咒语。」伊芮安率直说道。
「永生」黎白南迟疑,「我不是巫师。黑曜师傅,如果凯拉辛之女允许,请你代我发言。」
黑曜站起身,伊芮安以冰冷无所偏袒的眼光看着他,点点头。
「伊芮安女士,」巫师说,「我们没有永生的咒语,只有巫师喀布试图让自己永生,因而堕落我们的技艺。」黑曜缓缓道来,措辞仔细,面思索面回答,「**师及吾王在奥姆安霸协助下,摧毁喀布,弥补他造成的伤害,**师因此奉献所有法力以治愈世界,恢复体至衡。在我们这代,没有别的巫师试图」黑曜突然停语不发。
伊芮安直视黑曜,黑曜直视地面。
「我摧毁的巫师,」伊芮安问,「柔克的召唤师傅,索理安他希求的是什么」
语中的,黑曜无言以对。
「索理安从冥界返回,」伊芮安说,「但不像**师及王以活人之身回来。他死了,但他跨越围墙返回,依凭技艺你的技艺你们柔克男子我们如何信任你们所说的任何事你们毁坏了世界平衡你们能恢复吗」
黑曜看着王,焦虑不安。「陛下,我认为此时此地不宜讨论此等事宜在所有人面前直到我们明白所言及的事物,以及该采取的行动」
「柔克留守它的秘密。」伊芮安以冷静的轻蔑说道。
「但在柔克」恬哈弩并未起身,微弱的声音逐渐消失。赛智亲王及王转头看她,示意她继续。
她站起身,起先让左脸朝向并排而坐宛如有眼能见的石像的议员。
「柔克有心成林。」恬哈弩说,「姊妹,凯拉辛说在中心的森林时,这不就是他的意思吗」她转向伊芮安,让凝视的众人看见毁损脸庞,但她已忘却众人存在。「也许我们该去那里,去万物中心。」
伊芮安微笑:「我愿去。」
两人同看着王。
「在我送你们去柔克,或与你们同行之前,」王缓缓说道,「我必须知道会有何影响。黑曜师傅,我很遗憾,如此严重且冒险的事件,迫使我们如此公开讨论下步。但我信任诸位议员会在我寻得并掌握方向时支持我。议会须知道的是,我们的岛屿毋须害怕西方之族的攻击至少维持停战协议。」
「能。」伊芮安答。
「你能告诉我们,有多久吗」
「半年」伊芮安随口提议,仿佛只是说两天。
「我们会维持半年的停战协议,并期待出现长久的和平。伊芮安女士,若要与我们达成和平,你的族人会希望知道我们的巫师对生死的搅和,不会危及他们。这样说对吗」
「危及我们全体,」伊芮安说,「是的。」
黎白南思索片刻,以最尊贵亲切风度翩翩的态度说:「那么,我该与你们同前往柔克。」他转向众人:「诸位,确定停战后,我们要寻求和平。为达成此目标,我愿走遍天涯海角,因我的王治遵从叶芙阮之环的象征。若诸位预见任何对此次旅程的阻碍,请立刻提出。群岛王国的力量平衡与万物之体至衡正岌岌可危,若我要去,必须现在离开。秋季已近,到柔克颇有段距离。」
长眼的石像继续端坐,眼睛大张,无人发言。赛智亲王说:「去吧,陛下,带着我们的希望与信任,让法术风涨满风帆。」议员发出小小的赞同呢喃:没错,没错,说得好。
赛智询问是否还有问题或争议,无人开口。议会结束。
与赛智同离开王座厅时,黎白南说:「赛智,谢谢。」老亲王回答:「黎白南,夹在你跟那龙之间,那群可怜人还能说什么」
第四章 海豚
离开首都前,黎白南必须先决议安排诸多事务,另道难题是决定哪些人同往柔克:伊芮安跟恬哈弩是当然人选,而恬哈弩希望母亲能陪同;黑曜说赤杨定得去,还有帕恩巫师塞波,因为帕恩智识多涉及跨越生死界线;「海豚」由托斯拉再度引领,政事由赛智亲王及群特选议员共同处理。
切就绪至少黎白南如此以为,直到出发前两日,恬娜对他说:「你将谈及我们与龙族间的战事与和平协议,伊芮安说这甚至会影响地海万物平衡。我认为卡耳格人民应参与讨论,并有发言权力。」
「你可以担任代表。」
「我不行,我不是至尊王的子民。这里唯能代表他子民的,是他的女儿。」
黎白南自恬娜身旁退步,转身侧背向她,良久才以压抑怒气的平板声调说:「你知道她完全不适合参与此次航程。」
「我对这事无所知。」
「她没受过教育。」
「她很聪明实际勇敢,明白自己的身分带来何种责任。她的确未受训学习掌权,但和仆人及群宫廷仕女关在河宫,又能学到什么」
「先从学语言开始」
「她正在学。如有需要,我会为她翻译。」
短暂沉默后,黎白南小心翼翼地说:「我了解你关心她的子民。我会想想该如何处理,但这趟旅行没有她的位置。」
「恬哈弩和伊芮安都说她该起来,黑曜师傅说她与道恩岛的赤杨样,此时来到此地,并非偶然。」
黎白南踱开,语气有礼但勉强:「我无法允许,她无知亦毫无经验,会是沉重负担,我也不能让她遭遇危险。与她父亲的关系」
「你所形容的无知告诉我们该如何回答格得的问题你像她父亲般,不懂得尊重她,把她说得像是不会思考的动物」恬娜气得面色发白,「如果你担心让她遭遇危险,就去请她自愿冒险」
沉默再度出现,黎白南依旧木然冷静,不肯直视恬娜:「如果你恬哈弩与欧姆伊芮安都认为那女人该起去柔克,而黑曜也同意你们的看法,那我接受你的判断,但我认为这是错的。请告诉她,若她希望,可以加入。」
「该由你去告诉她。」
黎白南静立,语不发地走出房间。
他经过恬娜身边,虽未直视,却清楚看到恬娜表情:老又疲累,双手颤抖。他同情她,为自己的无礼感到羞愧,庆幸没有别人看到这幕,然而这些感觉只是火星,由于对恬娜公主切人事物的巨大黑暗愤怒而瞬间熄灭,因为他们在他身上加诸这虚假的义务丑恶的责任。走出房间时,他扯开领子,仿佛颈项被勒紧。
皇宫总管是名行动缓慢个性平稳的男子,名叫全善,没想到王会这么早回来,也没想到会从那扇门进入,吓得跳起身,眼睛大张。黎白南冰冷回瞪:「叫第公主下午前来见我。」
「第公主」
「难道这里还有别的公主吗你不知道至尊王的女儿是我们的客人吗」
诧异的全善结结巴巴道歉,却被打断:「我自己去河宫。」黎白南说完便大踏步出门,总管在后紧追阻挡,终于勒慢他的步伐,刚好及时召集合适的随从备妥马匹请长厅中等候接见的请愿者等到下午诸如此类。所有让他成为王的义务责任限制束缚,像流沙般将他拉扯吸入拖曳,令他喘不过气。
坐骑从中庭另端牵到面前,黎白南倏地翻身上马。马匹感染情绪,向后退步人立,驱赶身后的马夫及马仆。黎白南看着围绕的人圈扩大,心里涌上粗暴的满足,不等随从上马,便径自催促坐骑朝大门驰去。他遥遥领先,带领行人以急促小快步行过街道,很清楚自己为年轻军官造成何种烦恼:军官该骑在王前面,高喊:「王驾到,让路」却被抛在后头,又不敢超越。
时近中午,黑弗诺城中街道及广场炙热明亮,少有人迹。听达达马蹄,人们匆忙涌向小而昏暗的店铺门口,睁大眼睛,认出国王,敬礼。坐在窗前摇扇隔着街道嚼舌根的妇女低头看着路面挥手,人丢来花朵。蹄声回荡在宽阔炎热的广场,场上空旷无人,只有只尾巴卷曲的狗,迈着三条腿跑开,对王族视而不见。出了广场,他选择条狭窄街道,通向赛伦能河边的石板路,在旧城墙边的柳树荫下,朝河宫骑去。
路程改变他的情绪。城市的热气沉默及美丽,墙壁及窗板后无数人家的感受向他投掷花朵的女子微笑领先所有侍卫与排场仪仗所带来的琐细满足河边凉荫与林荫满布的中庭,在那屋中度过平静愉悦的白天黑夜。这切都将他稍稍带离怒气,感觉与自身分离,不再被充满,而是倾空。
他翻身下马,第批随从正好骑入中庭。马高兴地站在树荫下,他进入屋内,像颗石子投入光滑如镜的水面,降临在打盹的男仆间,引发逐渐扩散的不安及惊慌呼喊。「告诉公主我来了。」
伊瑞安岛古戴米司尼家族的奥珀夫人,目前负责管理公主的仕女,旋即出现,优雅地迎接黎白南,送上饮料,表现得仿若王的来临是意料中事。夫人柔和文雅的态度半安抚半恼怒他。无穷尽的虚伪但奥珀夫人还能怎么办为了国王出乎意料终于造访公主,便该像在岸上搁浅的鱼般张大嘴名很年轻的仕女正是如此。
「我很遗憾恬娜夫人目前不在此。」夫人说,「有夫人协助,与公主交谈容易许多,但公主在语言上有令人赞叹的进步。」
黎白南忘记语言问题,接过送上的冷饮,语未发。在其余仕女协助下,奥珀夫人闲谈,王极少响应,开始意识众人可能期待他与公主在所有仕女陪同下交谈,这也是应尽之礼。无论原本想对公主说什么,都已不可能。他正准备起身告退,名头与肩以圆形红色面纱遮盖的女子在门口出现,双膝跪,询问:「请王公主请」
「公主会在房中接见您,陛下。」奥珀夫人转述,朝名男仆挥挥手,由男仆陪同王上楼,走过长廊,穿过侧房,穿过间似乎挤满红纱蒙面女子的宽阔阴暗房间,来到河面上的阳台。那里站着他记忆中的身影:红与金的静止圆柱。
水面微风轻轻吹动面纱,让身影不再僵硬,而显得纤细飘逸,宛如柳枝。身影似乎正在缩小缩短,公主正向他行礼。他朝公主鞠躬,两人站直身,沉默对看。
「公主,」伴着某种不真实感,黎白南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我来请你同前往柔克岛。」
公主未发语。他看见细致的红面纱间分出椭圆空隙,公主正以双手拨开面纱,修长金黄的双手分拨,展露隐在红色阴影下的脸庞。他看不清公主五官,她几乎与他同高,眼睛直视他。
「吾友恬娜说:王见王,脸对脸。我说:好的,我会。」
黎白南半理解,再度鞠躬:「我很荣幸,公主。」
「是的,」公主说,「我给你荣幸。」
黎白南迟疑:这是完全不同的领域,她的领域。
公主笔直静立,面纱金边闪动,她从阴影中看着他。
「恬娜恬哈弩,还有奥姆伊芮安同意,如果卡耳格大陆的公主同前往柔克,倒会是好事。所以我请你同行。」
「同行。」
「去柔克岛。」
「坐船。」公主突然发出小小的哀怨呻吟,然后道,「我会。我会同行。」
黎白南不知该说什么,仅答以:「公主,谢谢你。」
她点头,不亢不卑。
黎白南鞠躬,照着在英拉德所学宫廷礼仪,于正式场合时从父亲面前告退的方式,不转身背向公主,而是向后倒退离去。
公主看着他,依然拉开面纱,直到他抵达门口。她放下双手,面纱阖起;他听见她喘气,大声吐气,仿佛从几乎超越忍耐极限的意志力中解放。
勇敢,恬娜如此形容公主,他不明了,却知道自己刚才看见了勇气。所有填塞他引他前来的怒气消失殆尽,未被吸入勒抑,而是突然面对块岩石,块清新空气中的高地,份真实。
他穿过充满低语香气浓郁薄纱覆面女子的房间,女子自他身边缩离,隐入黑暗。他在楼下与奥珀夫人等人闲谈片刻,特别亲切地对待那名目瞪口呆的十二岁仕女。他对在中庭内等待的随从和颜悦色,安静登上高大的灰色坐骑,安静若有所思地回到马哈仁安宫。
赤杨认命地听取返回柔克的消息,清醒时的生活已变得如此奇特,比梦境更梦幻,令他失去质问或抗拒的意志。如果命运就是终生在诸岛间航行,就听天由命吧,他明白如今已无法回家,但至少能与令他心境安宁的恬娜及恬哈弩两人同行,黑曜巫师也亲切。
赤杨生性害羞,黑曜内敛,两者的学养地位更是天差地别,但黑曜曾数次拜访赤杨,切磋法艺;黑曜十分尊重赤杨的意见,令谦虚的赤杨不解,但不禁信任黑曜。启程在即,他便请教黑曜件苦恼万分的问题。
「跟小猫有关,」赤杨尴尬开口,「我觉得带小猫同行不合适。要闷在船上这么久,对这么年幼的动物不好,而且我想,将来」
黑曜未追问缘由,只问:「小猫还是能让你远离石墙」
「嗯,经常如此。」
黑曜沉思。「抵达柔克前,你需要保护,我想你跟巫师塞波谈过吗」
「那个从帕恩来的人」赤杨语带丝不安。
黑弗诺以西最大岛屿帕恩,长久即以怪异闻名。帕恩人的赫语带奇特腔调,使用许多特有词汇,远古时代,领主曾拒绝效忠英拉德与黑弗诺的王。帕恩巫师不去柔克受训,且帕恩智识能召唤大地太古力,常被视为危险甚至诡异的力量。很久以前,帕恩灰法师因召唤死灵为他与领主提供建言,而使灾难降临岛屿,自此,术士都谨记这教训:生者不应听从死者建言。柔克法师与帕恩法师间曾多次以巫术决斗,两百年前场决斗,使帕恩及偕梅岛上人民感染瘟疫,荒芜半数农庄城镇;十五年前,巫师喀布使用帕恩智识跨越生死之界,雀鹰**师用尽自身法力,摧毁喀布,愈合伤害。
赤杨如宫中成员及王廷议员,直礼貌地避免与巫师塞波接触。
「我请王带他前去柔克。」黑曜说。
赤杨惊讶地眨眨眼。
「帕恩人民对此类事物的知识较我们深厚。」黑曜解释,「我们的召唤技艺主要来自帕恩智识,索理安深谙此道现任柔克召唤师傅烙德来自芬围岛,不愿操持任何引用帕恩智识的技艺。误用只招来恶果,但也许正因无知,才会不当使用。帕恩智识历史久远,其中可能含有我们丧失的知识。塞波是个智者,我想他该同行。他应该也能帮助你,只要你信任他。」
「若他已赢得你的信任,」赤杨说,「我亦然。」
每当赤杨展现道恩巧舌,黑曜便自嘲地略略微笑。「赤杨,这类事,你的判断跟我的有同等价值,甚至更好。希望你能善用判断力,我会带你去见塞波。」
两人同进城。塞波的住所位于船厂附近的旧城区,就在造船街旁,帕恩人的造船技术极高超,应聘前来为王建造船舰,因而在那儿形成帕恩人小区,房屋古老密集,屋顶间接以桥梁,令黑弗诺大港除了石板路外,更有第二层飞跃于空中的街道网络。
塞波的房间位于二楼,在夏末热气中显得阴暗密不通风。他带着两人更上层,来到屋顶。屋顶两边各有座桥连接其他屋顶,行人来往穿梭路口,矮栏杆上搭起棚架,港口吹来的海风带来凉意。属于塞波的屋顶角铺有条纹帆布软垫,三人在垫上坐下,塞波端来沁凉微苦的茶。
他身形矮胖,年约五十,身材浑圆,手脚娇小,头发鬈曲微乱,黝黑脸颊及下巴上还长着群岛男子脸上少见的短须。态度和善,语音简洁,带着悠扬柔软的腔调。
塞波与黑曜交谈,赤杨聆听好阵子,两人开始谈起他无所知的人与事时,思绪旋即飘荡,探头看出屋顶及棚帐。屋顶花园还有精雕细琢的拱桥。北方是欧恩山,座巨大的灰白圆顶凌驾朦胧的夏季山峦。他终于回神,听帕恩巫师正说:「也许连**师都无法完全愈合世界伤口。」
世界的伤口,赤杨想,正是。他更为专注地凝视塞波,而塞波朝他瞥。虽然塞波全身都给人柔和的印象,眼神却十分锐利。
「也许让伤口无法愈合的,不只是我们对永生的欲望,」塞波说,「更是死者寻死的欲望。」
赤杨再度听见奇特言论,虽无法理解,却觉熟悉。塞波再度瞥向他,似乎寻求回应。
赤杨没回答,黑曜亦未开口。塞波终于问:「赤杨大爷,你站在界线时,死者对你有何要求」
「放他们自由。」赤杨答,声如耳语。
「自由。」黑曜喃喃。
又是沉默。两名小女孩与名小男孩跑过屋顶,又笑又叫:「再下去」玩着在城市中以街道运河台阶与桥梁组成的无尽追逐游戏。
「也许开始就打错算盘。」塞波说。黑曜丢去询问眼神,他答:「夫尔纳登。」
赤杨知道这是太古语,却不明白意思。
赤杨看着表情严肃的黑曜,他只说:「好吧,希望切终能真相大白,而且要尽快。」
「在存有真实的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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