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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地球的红飘带|作者:xys523|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6-09 14:41:47|下载:地球的红飘带TXT下载
  想必就是这个小鬼了。

  关于骑马的事,**只好说到这里。他看见徐老背上还背着两个口袋。个小点的还好看,那个大的全是用五颜六色的碎布拼缀而成。的里多落的,象装着不少的东西。

  “您那里面装了些什么呀”**问。

  “这都是丢不得的。”徐老说,“这个小口袋里,是我的文房四宝,遇见好墙壁我就拿出来写几条标语,很方便的。这个大口袋,里面钉子绳子锥子锤子都有,别人最看不惯的就是我这个口袋,老是劝我把它扔掉。他们还取笑说,这是我的百宝囊。有次,走到荒郊野外,副担架断了,谁也没有办法,就是靠我这些东西才整好了。没有我这百宝囊行吗”

  **微笑地点点头,知道老人有个倔脾气,也就不再与他争辩。

  两个人边走边谈。徐老忽然转过脸问:“听说,我们又要打遵义”

  “是的。”**说,“娄山关今天早就打响了,打下娄山关,就打遵义。”

  “那太好了。”徐老手舞足蹈地说,“遵义真可说是个文化城,藏书很多,三通都全,我本来想建个大图书馆,后来部队撤,办不成了。这次再占遵义,还派我做这件事吧”

  **见他兴致很高,连声说好。

  谈笑间,干部休养连的女指导员李樱桃走了过来。她笑盈盈地给**打了个敬礼。她是纺织女工出身,在无锡和上海都领导过罢工斗争。后来在白区呆不住,才来到苏区。长征前,她是个省委的妇女部长,因为精明强干,作风泼辣,才被调来当指导员的。

  **打量了她下,见她腰扎皮带,脚穿草鞋,红星军帽下露出短短的黑发,皮带上还挂着小手枪,显得十分英武。令人奇异的是,她虽然经过数千里的奔波,依然两颊绯红,光艳照人,简直真象刚摘下来的樱桃那般新鲜红润。**面同她握手面说:“樱桃,你们的工作搞得很不错呀,几个老人都没有出问题,这就很好。”

  “他们还帮我们做了很多工作呢”樱桃笑着说。

  **早就听说,樱桃这人有个谜。因为她人生得漂亮,又聪明伶俐,追求的人很多,其中不乏英俊有为的人,但都被她概拒绝。至于究竟是什么原因,谁也不知,她自己更是字不露。**忽然想起这事,就笑着问:“樱桃,你的政策改变了吗”

  “什么政策”

  “你那个贯的独身政策呀”

  樱桃低头笑,说:“主席,你的消息也太灵通了,这个,我找时间向你汇报吧。”

  “好,”**又笑着说,“这件事我非要弄清不可”

  他面走,面问:“谢老呢,谢老在哪里”

  樱桃往前指:“那不是,他到前面去了。”

  **顺着樱桃的手指看,谢老正随着队伍爬个小坡。他穿着宽大的棉军衣,拄着根小竹竿儿,看来相当吃力。**由樱桃陪着赶上前去,见他额头上都是汗水,他比董老还小几岁,身体却差多了。

  “谢老,你还吃得消吧”

  谢老停住脚步,转过略微发胖的脸,眯细着眼,问:“是润之吗”

  “是我呀。”**笑着说,“您怎么没戴眼镜呢”

  “咳,不敢戴呀”谢老拍拍上衣的口袋,理着胡子叹了口气,“我就怕把眼镜摔了。昨天,到了宿营地,我看眼镜没了,把我急得登时出了身冷汗。我想可能是休息的时候丢了,又跑回五里路去找,附近草里都翻遍了,也没找到。我说,糟了,这路什么也干不成了,书也不用看了。谁知道我摸书,鼓鼓囊囊的,原来把眼镜夹到书里去了。”

  **笑起来,说:“还是戴起来好,那倒不容易丢。”

  “可是,你看看贵州这个路”谢老指了指油滑的红泥路和莽莽烟雨中不尽的群山。

  **看见谢老的脖子里系着条鲜艳的红带子,胸脯鼓鼓囊囊的,棉衣里似乎挂着什么东西,时颇感惊奇,就问:“谢老,你脖子里挂的是什么呀”

  “噢,你问的这个,”谢老拍着胸脯儿,得意地笑了笑,“这是咱们的宝贝呀”

  谢老说着,解开上面两个扣子,露出个红绸包包,象基督徒挂着十字架,正好垂在胸前。**时看不出是什么,谢老更加得意地笑着说:“这是咱们苏维埃共和国内务部的大印哪你说还不宝贵”

  **正要问个究竟,樱桃笑道:“上次过土城,敌人追得很紧,谢老忽然坐在地上,不走了,他把上衣脱下来,露了个光膀子”

  “那是干么子”**笑着问,“是要同敌人拼吗”

  “是呀,大家都觉得奇怪。我就问,谢老,你要干什么呀他也不理,就把这个大印从挎包里取出来,用红绸子包好,贴着他的胸脯挂在脖子上。然后才穿上衣服,微微笑,说,这就再也丢不了啦,除非是敌人把我捉住,那我就同我们的苏维埃共存亡了”

  **面笑,面不住地点头赞叹。谢老捋着胡子,很认真地说:“现在四面都是敌人,什么情况都会发生,还是这样做稳妥些。”

  **望着谢老,有兴趣地问:“谢老,你现在还写诗吗”

  “偶尔写几首,不过不大象样。”谢老笑着说,“润之,你也写吧”

  “我多半在马背上哼哼。在马背上哼诗,那真是种享受。不过到宿营地就忙着弄电报了,诗倒没有记下来。我的经验是,你有兴致马上就写,兴致过,时过境迁,再写出来,也不是那个味儿。”

  **谈诗就兴致勃勃,他正要谈下去,那边,邓颖超停住脚步,含着笑问:“**,您好哇”

  “好,好。”

  **迈开大步赶了过去。他看见邓颖超穿着灰色的便衣,披着块黄色的雨布站在雨地里,身子显得相当单薄,脸也有些黄,就怜惜地说:“邓大姐,你的肺病好些了吗”

  “好些了。”邓颖超笑着说,“**,你别这么喊我,你叫我小超就行了。”

  “你怎么不骑马呀”

  “我是骑阵,走阵,免得腿脚不管用了。”

  “这样也好。”

  **点点头,又问樱桃:“怎么没看见董老”

  “我正要向您报告呢。”樱桃把上午贺子珍的情况说了遍,接着又说,“董老和侯政他们都跟着担架,恐怕快跟上来了。”

  “到底还是赶到路上了”**从心里叹了口气,对妻子不胜怜惜,嘴里却没有说出来,只点了点头。

  “还是等她会儿吧”邓颖超说。

  “等等,很快会上来的”樱桃也接着说。

  **点了点头,又看了几个担架上的伤员,就留了下来。路边不远处,有棵黑森森的大杉树,正好避雨,警卫员就同几个骑兵通讯员牵着马匹来到树下。**仰起头看,这树气势磅礴,大得出奇,顿时想起,正是上次向土城转移时遇到的那棵“树王”。他同周恩来曾同在这里看过地图。于是就坐在隆起的树根上静静等候。

  面前依然是濛濛的烟雨,浑沌片。队伍还在不停地开进。虽然过来了几副担架,但都不是贺子珍。约摸等了个小时左右,只听小沈兴奋地说:“过来了过来了这个很可能是。”**立刻站起来,远远看见山湾处,迷茫的烟雨中,果然颤颤悠悠过来副担架,就笑着说:“你怎么知道”

  “你看,后面跟着个高个儿戴眼镜的,很象他们那个李医生哩”

  担架渐渐来到面前,后面果然跟着医生李治和那个背药包的强壮的女护士李秀竹。他们看**在这里,就跑上来打了个敬礼,李治笑嘻嘻地抢着说:“**恭喜你了”

  “个千金。”李秀竹也喜滋滋地说。

  **同他们热烈握手,连声道谢,还向担架员道了辛苦。接着,他来到担架前,看见贺子珍盖着的床灰色军毯,已被细雨打湿,脸上盖着顶斗笠,也满是雨水。担架下面还在扑嗒扑嗒地滴着什么。

  **心里阵痛楚,怜惜之情油然而生,连忙扶着担架放在大杉树下。他轻轻揭去贺子珍面上的斗笠,看见她脸色惨白,微微地闭着眼睛。块包头的大毛巾也湿了。**在她耳边轻轻唤道:“子珍子珍”

  贺子珍慢慢睁开眼睛,看是自己亲爱的丈夫意外地来到面前,不禁微微笑了,但接着就涌起满眶的泪水。

  “你很冷吧”**抚着湿漉漉的毯子,轻轻地问。

  “还好。”贺子珍声音低微地说。

  **立刻让小沈从马褡子里拿出自己的毯子和条干毛巾来。他把那条湿毛巾解掉,包上了块干的。随后又把湿毯子揭去,把自己的毯子盖在里面,湿毯子仍旧盖在表面。切都做得那么妥帖和轻微。贺子珍的脸上漾出层幸福的红光。

  “我作主把他寄了。”她望望**,带有几分歉意地说。

  “也只好如此。”**说。

  “可是,个老百姓也没有在家。”

  李治见贺子珍仍然为此事心中不安,就立刻插话解释道:“没有问题。我们给房东留下了三十块光洋,还有两碗大烟土,他们不会不养活的。”

  **也趁机安慰道:“子珍,不要难过。将来革命胜利了,我会去接她的。”

  正说话间,董老侯政和通讯员从后面赶上来了。**迎上去,同董老侯政等几个同志紧紧握手,说:“我真是太感谢你们了”

  “今天,我都替你作了主了”董老笑着说,“如果做得不对,你就批评。”

  “事情只能如此。”**再次说。

  说过,他向警卫员通讯员摆了摆手,同他们齐翻身上马。在马上又说:“娄山关战斗已经打响了,我还要赶到前面去,你们慢慢地走吧”

  说着,向贺子珍董老他们挥了挥手,放开丝缰,向莽莽苍苍的烟雨中奔驰而去。不刻,连细碎的马蹄声也渐渐听不见了。

  二十二

  **和几个骑兵通讯员乘马急驰,跑了阵又放慢了脚步。刚才贺子珍那苍白的脸色,似乎仍在他的脑海里回旋。这次相见,虽然贺子珍没说什么,但她心中的隐痛**是懂得的。自从他们结婚以来生了几个孩子,却没有个在身边长大,作为母亲她怎么会不难过呢

  **在默想间,只听小沈叫了声:“**,你听,这是娄山关的炮声吧”

  **凝神细听,果然是娄山关隐隐的炮声,不过因为离得太远,听去就象夏季的轻雷在天边滚动。从那密集的程度,可以想见战况的激烈。

  在**的心中,立刻唤起种勇壮的情感。这次战役,他是下了狠心的,不取得大的战果,决不罢手。他曾暗暗想道:不久前举行的遵义会议,同志们愤慨地批判了错误的军事路线,将希望寄托于他,可是他**上台后的第仗那个土城战斗就没打好,如果这次战役再打不好,将何以对待支持自己信任自己的同志们呢又何以应付至今尚不服气的李德呢

  使他更为忧虑的还有当前的战局。关于在何处建立根据地的问题。在遵义会议上已经定了,这就是渡江入川,与红四方面军会合,在四川打开局面。可是如何渡过长江,却是个颇大的难题。与二六军团会合是不能再执行了,在现有地区坚持,怕也不行,因为周围的敌军有几十万人,经常有二百个团随时张着罗网。**思来想去,认为当前如不大量歼灭敌军,长江是过不去的。这样他就把最大的希望寄托在以娄山关为突破口的这次战役。此刻,他的心绪就象眼前派迷濛沉郁的烟雨,勇壮之中又挟着苍凉。

  “快赶路吧”

  说过,他对那匹白马猛地加了鞭,便又急驰起来。个多小时后,已经赶上了正在行进中的总部。这时已是下午四时,雨已住了。周恩来和朱德的神态颇为轻松,在行列里面走面说笑。他们看见**赶上来了,就笑着说:“好消息好消息”

  “么子好消息呀”

  “娄山关打下来了”

  “好快呀”**满脸是笑。

  三个人欢快地走在起,边走边谈。周恩来指指后面个年轻的红军干部说:“彭德怀同志怕我们在行进中收不到电报,专门派参谋来了。”

  **转过头,同那个参谋握了握手,笑着问:“彭德怀同志现在在哪里”

  那个年轻参谋恭敬地说,彭军团长的指挥所上午设在桐梓王家烈的家里,下午就搬到娄山关下面的个树林中去了。

  **望望周恩来和朱德说:“你们看,我们是不是顺路到老彭那里去商量下”

  周恩来朱德点头同意。三人起上马,由三军团那个年轻参谋带路,后面跟了几个骑兵通讯员和参谋,就又急驰起来。

  黄昏时分,踏上桐梓通娄山关的大道,向南走了不远,看见路边有座黑森森的大松林。大家正要向松林赶去,只见松林里有四五个人骑着马走出来。马上为首的那人,从那粗壮的身躯看,很象是彭德怀,待走得近了,看果然不错。彭德怀大约也看出来了,立时下马,急步走了过来。**等行也下了马,迎上前去。

  “老彭,给你庆祝胜利呀”**握着彭德怀的手,亲热地说。

  “这些猪娘养的,反扑得好凶呵”彭德怀向严峻的脸上露出点笑意,“现在总算站住脚了。”

  周恩来朱德也走上来与彭德怀握手,说了些庆祝的话。

  “你这是要到哪里去”**问。

  彭德怀接着说,娄山关下面还有敌人四个团,个师部。虽然占领了娄山关,消灭了部分敌人,但大部敌人并没有消灭。估计敌人明天还要反扑。他准备用个团从正面顶住,用两个团分左右两路迂回过去。说到这里,他说:“我要亲自带个团迂回过去。只要我插到板桥,那些猪娘养的就跑不掉”

  **听这个话,从心里直笑到了脸上,笑得十分动人。因为彭德怀的这些想法,跟他的想法碰到起去了。他来的本意也正是如此。彭的话落音,他连声说:“好,好,就是要打歼灭战,不要打击溃战”

  说过,又问彭德怀:“板桥离娄山关有多远呀”

  “三十华里。”

  “三十华里要打迂回,恐怕得走百多里,我看,你就不要去了。”

  “是呀,你不去,那个团也插得到。”周恩来和朱德也接上说。

  彭德怀不说去,也不说不去,那粗朴的容貌上,闪过丝笑意算作回答。他把话题转到别的地方去了。

  “这次攻娄山关,十三团真打得不错”彭德怀语调里有种抑制不住的兴奋。他说,娄山关这面有个制高点叫点金山,是过去个什么人点灯鏖战的地方,十三团乘敌人立足未稳很快就打下来了,接着又攻下了关口。说到这里,他又骂了句:“就是反扑得凶,那些猪娘养的”

  **见彭德怀决心带部队迂回板桥,也就不再劝阻,随说:“为了配合你们,我们让军团也在今天夜里迂回过去。”

  “好。”朱德点了点头。

  “如果发展顺利,可以直打过去,迅速占领遵义,不要让敌人有喘息的机会。”周恩来说。

  彭德怀点点头,与**等人告别上马。在马上说:“你们今晚还是住到桐梓去吧。那里洋房子个比个阔气,那些猪娘养的”说过,和他们行人踏上山径,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毛周朱等人当晚到达桐梓。第二天早,敌人果然乘大雾反攻,战斗极为炽烈。他们拼命想夺回娄山关,却不知红军的迂回部队,已于中午时分插到板桥。扼守娄山关的部队,及时从正面发起进攻,前后两面夹击,将黔军的个旅部和四个团大部歼灭,只有负伤的旅长杜肇华率领少数敌人从侧翼钻空子逃出去了。毛周朱闻讯大喜,命令部队迅速向遵义推进,随后率精干人员驰往娄山关。

  他们三个人,今天都是笑容满面。在山径上虽然仍旧是脚步匆匆,但匆匆之中,却有番悠闲,和敌人追击下的赶路大不相同。

  大娄山是横亘黔北的条山系,山势巍峨险峻。当地有首民谣说:“巍巍大娄山,离天三尺三,人过要低头,马过要落鞍。”**的诗集里,有首十六字令,其中节是:“山,快马加鞭未下鞍,惊回首,离天三尺三。”很可能是从这里的山势和群众的歌谣汲取的灵感了。而娄山关,正是这条大山系中从川南进入黔北的个门户。所谓“万峰插天,中通线”是也。但是,你在山下又绝看不见关口在哪里,因为这“线”是个连续不断的“之”字,正象老百姓说的“盘山十八弯,才见娄山关”呢。

  毛周朱三人在曲折的山径上,说说笑笑。路上不断碰上红军战士押着大队的俘虏走下来。这些黔军的俘虏,背着竹背夹,神色颓丧,有的丢掉了帽子,有的跑没了鞋子,有的大约是大烟瘾发了,拖着鼻涕流着眼泪。**他们正行走间,见前面路边围着好几个红军战士,过去看,地下坐着个中年俘虏,又打哈欠,又流眼泪,向红军战士求告说:“红军先生,你就让我抽口吧,我实在瘾得走不动了。”

  “快走到地方让你抽。”个年轻的红军战士说。

  “不行呵,我步也走不动了”

  那个俘虏确实点精神都没有了,象立刻就要瘫倒的样子。**见此情景,就笑着对红军战士说:“小鬼,你就让他抽口,他有了精神,跟你走也就是了。”

  那个红军战士虽然认不得**,但看出是几位首长,也就答应了。俘虏连声说:“谢谢官长谢谢官长”面从挎包里把烟葫芦烟灯烟枪拿出来,也不管地下脏不脏,就枕着块石头倒下来,佝偻着身子,点起烟灯,手持烟枪,异常娴熟灵巧地烧起来。烧好烟泡儿就插在烟葫芦上,迫不及待地呼噜呼噜地抽着。

  看见这露天抽大烟的场景,真叫人啼笑皆非。那个红军战士也禁不住笑着说:“真有意思这些贵州兵你缴他的枪倒没有什么,你要动他的烟枪,他就急了。他们要是过足了烟瘾,还真是能冲下,你们不知道,今天早晨他们冲得好凶呢”

  “哪是啷个没得法子嘛”正蜷着两条腿在地下抱着烟葫芦抽烟的俘虏,意外地插了句。此刻,他已抽完了个泡儿,鼻子里微微冒着烟,晕晕乎乎,显出极为舒坦的样子。然后他就望着大家傻笑。

  “该走了吧”红军战士催他。

  俘虏听出红军战士的口气很和缓,点也不严厉,嘻嘻笑,有点死皮赖脸地说:“再来半口”

  说着又烧了个抽了,才收拾起烟具,精神百倍地站起来,把背包往肩上甩,说:“到哪儿都行,走吧”

  毛周朱三个人沿着山径面走,面谈起中国人受鸦片的毒害,不胜感慨。朱德说:“从我记事儿起,政府就说禁烟,颁布了不知道多少法令,到现在是越禁越厉害,越禁抽的人越多,没有哪个省不抽鸦片烟了”

  “禁不绝的”周恩来叹了口气,“因为这是军阀官僚们的主要收入,王家烈的军火武器就是靠大烟换来的嘛现在薛岳占了贵州情绪很高,也因为贵州有这笔收入”“不打倒这些混蛋政府,切坏东西,永远也禁不绝”**说。

  三个人说着,已离关口不远。这里已可清楚看到,在“之”字路的尽头,双峰插天,座大尖山,座小尖山,象两把尖刀直刺天空,紧紧夹住座窄窄的隘口。而在关口的左侧,还有座不相上下的巍然屹立的孤峰,白云缭绕,直瞰关口,那想必就是点金山了。

  他们来到点金山下,不断看到大片大片殷红的血迹,附近还有不少新坟。那些新刨开的湿土,说明批红军烈士刚刚掩埋。这种景象虽然他们看过多次,还是不免心中悸动。他们在坟前垂手而立,对这些来自江西福建湖南的子弟默默地悼念。

  这里关口上并没有什么建筑,南侧仅有两三间草房,通石碑,刻着“娄山关”三个大字。他们站在碑前,往前望,整整面山坡上,到处是黔军凌乱的尸体,杂乱的军用物资,扔得到处都是。最惹眼的还有顶军官乘坐的轿子,也歪倒在山坡上,山风不断呼哒呼哒地吹着灰色的轿帘。

  这时,从他们身边过去副担架,后面跟着个腰里杀着转带的警卫员。担架上的伤员蒙着条灰色的棉被。担架本来过去了,却忽然停住,只听有低微的声音喊:“**周副主席朱总司令”

  他们连忙赶过去,仔细看,才看出是三军团最年轻的师政委朱兵,经过整编,现在是团政委了。他显然失血过多,面色苍白得厉害。由于见到了中央领导同志,脸上浮着幸福的微笑。

  “是你呀,朱兵”**握着他的手说,“伤怎么样”

  “不要紧。”他微笑着说。“叫他们的九子枪打到腿上去了。”

  周恩来关切地说:“你准是跑得太靠前了,是吧”

  “他这是贯的啰。”朱德说。

  朱兵笑而不答。警卫员却带着埋怨的口气插话道:“他的右腿今天早晨就打断了,我把担架叫来了,哼,他硬是不上担架,就趴在黑神庙里指挥。血流了好大堆。这不是,直到把敌人打下去了,才上担架。他的腿怕不行了”

  “敌人反扑得那么厉害,我怎么能下去呀”朱兵瞪了警卫员眼。他接着说,这次王家烈下了大本钱了,许给每个冲锋的人五十块白洋或者五十两大烟土。后面还架起机关枪督战。有个营长只手里提着盒子,只手里拿着马鞭子在后面赶。幸亏特等射手发挥了威力,专打敌人的指挥官,才把敌人打下去了。

  警卫员也兴奋地指着下面个山洼说:“你们看,那个手拿马鞭子的家伙,还在那里躺着呢”

  大伙顺着他的手指看,在那个山洼里果然有具又胖又大的尸体,仰着脸四脚八叉地躺着。大家笑了阵。

  担架起动时,朱兵久久地望着周恩来,似有话说。周恩来走近他,他带着深为遗憾的心情,说:“周副主席,上次过湘江,要不是你,我真要让李德关起来了。我本来想好好打几个仗,没想到这么快就负伤了,反而成了大家的累赘”

  周恩来听了,也很难过,就说:“你不要想得太多,不论怎么样,我们都会带着你的。”

  毛周朱直目送着担架过了关口。红军战士的英勇,再次使他们深深激动,他们竟时说不清这是种崇敬,种感激,还是种自豪。

  “群众才是真正的英雄”**喃喃自语地说。这既是他重要的哲学思想,也是他同劳苦大众长期共同奋斗得来的坚强信念。他带着这种感喟纵目远望,苍茫的群山有如大海的波涛,卷着巨浪推向远处;落日姗姗,有如烈士殷红的鲜血般红艳,将众山染得通红。种博大的情感,在他胸中翻腾激荡。朱德见**久立不动,陷入沉思,似在自语,就笑着说:“润之,你是在作诗吧”

  **回过头来,笑着说:“是,我是哼了几句。”

  “念给我们听听如何”周恩来兴致勃勃地说。

  这时,正巧有队雁群,咯嘎咯嘎地叫着从娄山关上空飞过去了。**更加诗兴盎然,用浓重的湖南乡音念道: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朱德听完,不断品咂着诗味,点点头说:“好,尤其是后两句,苍山如海,残阳如血,写得苍凉悲壮,意境深远。”

  “有气概,很有气概”周恩来也连声称赞。

  话未说完,遵义方向远远传来沉雷般的炮声。**说:“我们还是快快下山去吧”

  二十三

  遵义城北十华里处的董公祠飞来石带炮声隆隆。不断有黔军溃退下来。遵义城已完全陷入惊恐混乱之中。

  高大魁梧的王家烈将军,在遵义城坐不住了。他那张宽脸上,显出焦躁不安的神情,在所大房子里踱来踱去。旁边坐着他的心腹面孔白皙的白师长,不断催促着他:“军座,究竟是守还是退你得赶快下决心哪”“这些该死的东西”王家烈忿恨地骂道,“他们说来,来,来,可就是不来”

  他说的“该死的东西”,白师长心里很清楚,是指“鸠占鹊巢”的薛岳。提起这个正在贵阳城作威作福花天酒地的家伙,他的宽脸上就显出极其愤慨的表情,金鱼眼瞪得圆圆的。

  “这些家伙,对我们就象帝国主义对待殖民地似的。”白师长义愤填膺地插了句。

  “叫我看,他们比帝国主义还厉害”王家烈嫌他的心腹说得不够。“帝国主义有时候对你还露露笑脸,这帮家伙见你就耷拉着脸,好象是天之骄子。他们到贵阳还不到两天,就换了警备司令,弄得我王家烈进出城门还要受他们检查”

  “他妈的将来他们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白师长也骂了句。但是他的脑子毕竟要清醒些,现在光说这些气话毫无用处。于是他又问:“军座,到底怎么办哪”

  “要守,这几个兵,你怎么守”王家烈被问得急了,下冲口而出。但是接着又说,“不守,身边就有两条狗看着你,你怎么办”

  是的,难就难在守又不成,退又不成。这才是将军的肺腑之言。自从薛岳入踞贵阳以来,早以太上皇自居,将贵州的军政财大权,夺得干干净净。他派人四处招兵买马,扩充实力,而同时则断绝了王家烈的切财政收入,连军饷也不发了。王家烈看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急忙召集心腹在贵阳计议。他痛切地说:“现在贵阳中央军已经掌握了切,没有我们的地位了,唯的办法是从共军手中收回遵义这些桑梓之地。如果你们愿意去攻遵义,我负责筹备伙食。”这话是红军第次占遵义时说的。不久,红军挥师西进,王家烈也就把遵义“收复”了。这次红军回师东来,这着大出他的意外。他心中自忖:红军再图遵义,势在必得,以自己手中仅有的七个团进行硬顶,则不啻以卵击石;而如果将仅有的小块地方轻易放弃,就会弄得全盘皆空,点也不剩了。因此,开始他就带着极其悲壮的心情,进行了破釜沉舟式地抵抗。这次在娄山关上,以严令与重金并举皮鞭共枪弹齐飞的督战方法进行了次又次地反扑,盖出于此。谁知这着,也未能称心如愿,娄山关不到两天就弃守了,现在大军已到了遵义门前。撤退吧,不仅有两个蒋介石派来的军官,也就是他说的两条狗,进行密切地监视,而且从内心说,自己也不甘心。而要守城呢,又确实没有几个兵了。因此,他把切希望都寄托在薛岳派来的援兵上。薛岳已在电话上答应,要派出第纵队司令吴奇伟亲率三个师增援,可是现在仍迟迟不到。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忽然阵电话铃声,薛岳通知他,吴奇伟率领两个师已经到达南郊忠庄铺。真是喜从天降,王家烈顿时笑逐颜开,忙向薛司令长官连声道谢。

  “那太好了”白师长也下有了精神。

  突然间,城北的枪炮声又剧烈起来,而且越来越近,仿佛就象到了城垣似的。这未免使王家烈刚刚宽舒点的心情,又紧张起来。他盯着白师长热诚而郑重地说:“老弟,你就把兵撤下来干脆守城吧我马上去同吴奇伟商量,叫他快点儿上来。”

  说过,他就急急忙忙地来到室外,钻进汽车,同几个卫士驰往城东去了。

  街上,溃逃进城的士兵与逃难的百姓拥塞于途。汽车时时被堵。但这近代化的交通工具究竟优越得多,不到个小时,已经到忠庄铺了。

  在个宽大的地主的宅院里,他见到了吴奇伟。吴是个饱经风霜风度老练的军人。他虽然不过四十五六年纪,由于连绵的战争生活和宦途的艰辛,已使他显得衰老疲惫。在王家烈接触的“中央军”的军官中,吴奇伟比较和气,不象薛岳那样盛气凌人,这对王家烈说,已经是很大安慰了。

  “吴司令官,你来得好哇”王家烈还没坐下,就连忙恭维说,“这几天我们盼司令官真如大旱之望云霓也。现在你来,遵义就有办法了。你老哥立功的机会可真要到了。”“立功”吴奇伟那张高颧骨有皱纹的脸苦笑了下,“无过也就很不错了。”

  王家烈坐下,就开始解释娄山关失守的原因,情况来得如何突然,共军的进攻如何凶猛,部队的伤亡如何大,现在的敌情如何严重等等。中心意思集中在点,希望吴奇伟赶快把部队拿上去,顶住红军的进攻。

  “老兄,这个我是有经验的,同红军作战是不能急的。”吴奇伟的话略略带有教训的意味。另外还说,现在周浑元纵队还没有来,他带的三个师,有个师还没有到。部队没有集结好,怎么能马上就开上去

  王家烈听,急了,但脸上仍然堆着笑,说:“我来的时候,共军已经到了城边边了,现在说不定进了城了,你老哥还是”

  王家烈想把情况说得严重些,好促使吴奇伟把部队拿上去;岂不知他越是把情况说得严重,吴奇伟顾虑愈大。

  吴奇伟不动声色,把个参谋叫到身边:“李参谋你到前边侦察下,看看敌人究竟到哪里了。”

  “是,是,”李参谋连声回答。

  这个李参谋是吴奇伟的贴身心腹,人长得精干漂亮,百伶百俐,善于察颜观色。从刚才的对话中,他完全掌握了主人的心思;临出门时,吴奇伟又用广东话,加了句“要机警些”,就更加心领神会了。

  确实,吴奇伟随着生活阅历的丰富,是越来越慎重了。无论是战争的角逐还是宦海的沉浮,都使他尝受了足够的艰辛。他出身自贫苦农家,在店铺里打过杂,受人资助才上了中学,以后进了保定军校。北伐时在张发奎的第四军个团里任中校参谋,曾参加汀泗桥之役,不久即提升团长。那时他年少气盛,作战颇为勇猛,在河南与奉军作战时,曾经腿部受伤。南昌起义时,他驻防九江沙河镇,因感张发奎提拔之恩,遂稳住沙河,站在了**阵营。不久又提拔为师长。从此他就卷进了各派军阀争夺地盘的纷争里。他与张发奎联合广西的李宗仁白崇禧,曾企图夺取广东,结果为广东陈济棠所败,损失惨重,将三个师合成了个师,他不得不再当团长;后来他们又联合李宗仁白崇禧进兵湖南,结果又大败,只剩下不到两个团。这都使他吃够了苦头。蒋介石势力的膨胀,使他不能不给以特别的重视。事实上,他在九二八年第四军失利后,就第次投蒋了,无奈那次也不顺利。蒋介石先是把第四军降为师,把他这个师长降为旅长,以后又命令他这个师从宜昌乘船东下,企图在路经武汉时由嫡系部队予以缴械。幸亏消息走漏,才免于难。他由此脱离了蒋介石,又投向了张发奎。但蒋介石并不就此甘心,九三年,吴奇伟率部驻防柳州,蒋又以开赴东北支援马占山抗日为名,诱使吴奇伟离开广西到湖南境内,密令何键解决。而这时的吴奇伟对于纵横捭阖之术已经是颇有经验的人了。他派了个能舌善辩之士,至何键处晓以两败俱伤之害,此事竟举成功。何键不仅未加害于他,反而赠吴万元“送行”。这是吴奇伟在个人奋斗史上的件突出成就。然而,成就是成就,没有有力的主子作为依靠还是不行,于是他就决定再次投蒋。这次投蒋,立时得到五万元的军费,第四师恢复为第四军,正式当了军长,而其代价则是全力投入剿共战争。直到进入江西苏区,他才觉察到同**作战比以前同任何敌人作战都更为吃力。因为这个敌人不单顽强异常,而且变幻莫测,不要说打他,你连摸清他的影踪都很困难。而当你不注意的时候,他却突然从天而降,将你团团包围,切呼救都已迟了。在第三第四次“围剿”中,他亲眼看到“中央军”成师成军地被歼,跟随他这次来的五十九师,就被歼灭过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又组建起来。他觉得同红军作战简直象眼前布满了陷阱,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跌进去。这次增援遵义,本来就很仓促,如果再不慎重怎么行呢

  那个精明能干的李参谋,坐着王家烈的汽车到前面转游了下,在山上观望了回,肚子里想好了词儿,就回来报告说:报告司令官,遵义新城遍城都是红旗,老城枪声已很稀疏,看来共军确实已占了遵义。

  吴奇伟点了点头,然后转向王家烈笑笑说:“根据这个情况,看样子只好就地展开了。”

  王家烈看此行的目的要告吹,心里更加着急,就说:“老城那边还有两个高地咧,红花岗和老鸦山,要不去占领,以后的事就难办了。”

  吴奇伟虽然和蔼,但语气却并不软:“这个我有经验同红军作战是忙不得的。”

  王家烈听他这样说,有点不服,接上说:“我也同他们打过。去年萧克就从这边过了。”

  “现在不同,这是红军主力”

  吴奇伟语调里充满告诫的意味。怕王家烈不明白,又转过脸悄声地说:“你知道他们开过个遵义会议吗你知道**上台了吗”

  “这我自然知道。”

  “这不是件小事。薛总指挥听说这件事夜没睡好觉。”

  两个人僵持住了。聪明能干的李参谋,托词别的事将吴奇伟叫出,悄声说:“他的话不是没有点道理。两个师长也说这带地形不好,如果红花岗老鸦山不占领,红军打过来,也很危险。”

  吴奇伟毕竟是个老练的军人,他沉吟了会儿,就微微地点了点头。接着就走回来说:“这样吧,你老兄来趟也不容易,我先拿个多师去攻占红花岗和老鸦山,其余部队就地展开。你看这样行吧”

  王家烈听,立时眉开眼笑,说:“还是你老哥当机立断,不愧是沙场宿将。那咱们就按战斗分界线各自努力吧”

  王家烈当即拱拱手,告辞而去。可是当他钻进汽车刚走出箭之地,忽然想起件大事,几乎被他遗忘。自从薛岳断绝了他的财政来源之后,他的军费开支相当紧张。在来的路上,他就盘算着向吴奇伟借笔钱,作为此行的第二个奋斗目标;没想到第个目标发生争议,精神过于集中,竟将这件大事忘到脑后去了。想到这里,他立即命令司机掉转头来,再次来到吴奇伟司令部的门口。

  “咳,就豁出这老脸皮吧”他在大门口再次下了决心。毕竟他是方霸主,自尊心还是有的,尽管下了决心,而步态仍不免迟迟疑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