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换源:

第 17 部分阅读

作品:地球的红飘带|作者:xys523|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6-09 14:41:47|下载:地球的红飘带TXT下载
  不听从的。自从朱毛进入贵州,我们接到委员长的命令,二话没说,就把主力派出去了。为了剿共大业,我龙某不象别人,我是不在乎己之得失的。”

  蒋介石微微颔首。龙云见是时机,叹口气道:“唉,可惜的就是军队装备太落后了,好多问题冒得办法解决。”

  说过,偷偷观察蒋介石的反应。

  “哼,这家伙想要钱了”蒋介石暗暗地想,“看来也不能把他们捧得太高。”

  想到这里,蒋介石摇摇手说:“志舟,这些我们会考虑的。只要剿共大业有了进展,这些小事都好商量。要命的是,我们是几十万大军,共匪只不过两三万人,我们却不能剿灭他,江西追到湖南,湖南追到广西,广西追到贵州,贵州又追到云南,这次本来应当在金沙江边将他们举消灭,可是又让他们跑到四川去了这是什么道理深夜扪心自问,我们这些当军人的不惭愧吗”

  蒋介石越说越激动,不断地用指头敲打着桌子,脸色变得白里透青,青里透白。胸中那股积蓄已久的怨气,好象山窝窝里的水样,无法宣泄而出。

  龙云见他满脸怒色,不知道他究竟在怨谁骂谁,更不知道他说的军人是否包括他自己在内。听起来只觉得好笑。但是他不敢也不便笑出来,就连忙劝慰道:“委座,依我看,共匪过了金沙江,未尝不是好事。”“好事”蒋介石愣,用他那森严可怖的目光盯着龙云,“怎么是好事”

  龙云含着笑,不慌不忙地说:“朱毛选择的这条路,完全是条绝路。”

  “绝路”

  “是的,他们走的这条路,同当年石达开走的路线模样。恐怕过不了两个月,剿共大业就彻底告成,委座就要成为当代的曾文正公了”

  几句话使蒋介石的怒气消了半。

  “我也是这样想的。”他的语气缓和下来,颇有兴致地望着龙云,“你好象对这段历史也很熟悉”

  “不瞒委座,”龙云谈笑自若地说,“我在公余之暇,对历史上许多人物的成败得失都作过些考究。象这位石达开,可以说是洪杨之乱的杰出将领,曾经煊赫时。他之所以在大渡河边全军覆没,是有原因的。”

  龙云自炫博学,津津有味地讲起来。他说,石达开的失败在于天时地利人和这三条他是条不占。论天时,他正是旧历三月末,阳历五月初进至大渡河南岸。当时正值汛期,山洪暴发,不但大渡河急流汹涌,就是小小的松林河也水高数丈,尽管石达开世叱咤风云,这时也无可如何。论地利,石达开不啻进入了座死谷,块绝地。这大渡河并不太宽,却凶险之至。流速每秒钟达四公尺,徒涉绝无可能,也很难架设浮桥,清兵迫近,自然插翅难逃。论人和,大渡河南的大小凉山地区都是彝族,彝民剽悍善战,清兵与当地土司密切合作,就使石达开四面陷入困境。这就是石达开覆亡的原因。

  龙云说到这里,笑着说:“历史很少有这样巧合的事,却偏偏巧合了。今天共军所走的完全是石达开的道路,情况样,兵力样,连时间也样。你说巧不巧委座,我看你天时地利人和三条全占了,怎么会不成功呢这也是天意如此”

  龙云俨然副历史学家的样子,讲得兴高采烈。蒋介石也似乎沉入到这段历史故事之中,脸上渐渐出现了笑容。他凝视着龙云,颇为认真地问:“那时候,石达开还有多少部队”

  “也就是两三万人,和现在共军的数量差不多。”龙云以行家的口吻说。

  “真是巧极”

  蒋介石不禁眉飞色舞,挺身站了起来,在屋里踱了几步,然后瞅着龙云说:“你知道我来干什么我就是来部署大渡河战役的下午开会,你也参加。我告诉你,这次是对朱毛的最后战,我蒋某人决不会再放过他们了”

  “我看关键是刘文辉杨森等人肯不肯卖力。”龙云接上说。“如果他们能严密封锁大渡河沿岸,中央大军向南压,何愁不鼓荡平”

  两人说到这里都沉到极度兴奋之中。龙云趁机说:“我们云南各界人士和全体民众,为了欢迎委员长光临昆明,并为了预祝剿共大业即将完成,准备明晚举行全城火炬晚会,希望委座和夫人届时驾临。”

  蒋介石听,心里乐了,但脸上并没有特别显示出来,只是说:“不要搞得那么大嘛”

  龙云笑着说:“这是民众的公意,我个人哪里制止得住”

  蒋介石早就知道龙云向垂涎贵州,为了笼络他,至少应该给他点想头,才好事事俯首听命。想到这里,望着龙云说:“象云南贵州这些地方,别人都以为是边陲之地,不甚重要,我看则不然。这些地方也要加强中央领导。”

  “加强中央领导”龙云听到这几个字心中猛地跳,没有则声,只是睁大了眼睛听下去。

  “我计划将来适当时机,成立个机构,也许就叫滇黔绥靖公署吧,好来代表中央统率两省军政。”

  龙云的眼睛放出光彩,情不自禁地问:“不知将派哪位贤达前来主持”

  “那还有谁”蒋介石笑笑说,“恐怕比你合适的人不多呀”

  说过,两人哈哈大笑。

  接着,蒋介石又叫卫士长把侍从室主任找来,当面嘱咐说:“以后你要多和龙主席联络,龙主席有什么事要办的,你要立刻向我报告。”

  郑不凡满脸笑容地望着龙云,唯唯听命。

  当龙云回到他的花园中时,久久地望着大理石上的云中飞龙,不禁飘飘然象真要飞起来了。他把副官长叫过来说:“我让你制作的金牌做起了吗”

  “正在金店加工赶制呢,主席。”副官长说。

  原来,这是龙云接待工作的部分,准备制作面相当大的金牌,刻上“蒋委员长莅滇纪念”,献给他的上司。当然也还有小点的,准备分送给各侍从人员。这都是在他的不眠之夜最富想象力的时刻计划好的。

  四十

  支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队伍正在向北蜿蜒行进。

  弯下弦月隐进云中去了。月色象白色的轻烟,掩盖住了远处的山峦,人们觉得竟象是在平原上行进似的。陪伴着他们的是条安静的河,温柔的河,它的名字就叫安宁河。这种迷离的景色本身就象梦境,自然很容易使那些行军行家们进入梦乡。你不能不佩服他们的本事,他们完全可以做到面睡眠,面走路,乍看,你以为他们正在聚精会神地行进,而实际上却大部分人都已与周公谈话。而嚓嚓的脚步声,溅着火星的马蹄声,还有刺刀与水壶的磕碰声,驳壳枪与什么小零碎的摩擦声,不过是为他们的梦境伴奏。

  渡过金沙江是红军战略性的胜利,它使得全军士气大振。方面是暂时摆脱了优势敌军无休止的尾追堵击和重重包围,多少喘了口气;方面是得悉红四方面军正向川西北前进,两支主力红军不久即将会师。在川西北创建根据地的口号,燃起了人们新的希望。在此期间,除三军团包围并攻击会理,九军团沿金沙江防堵追兵外,所有部队整整休息了五天。这是多么难得的五天人们的体力得到某些恢复。尽管这时部队只剩下不过两万多人,比从江西出发时减少了四分之三,但时高涨的士气竟把这些大大冲淡了。

  当然,统帅部的领导者们,他们的头脑是清醒的。他们的确充满自信,相信自己不会成为石达开,但历史的巧合带来的巨大阴影却不能不引起他们深沉的思考。他们意识到,在金沙江以北,大渡河以南,雅砻江以东的这块狭小地区内,如果犹豫观望,不当机立断,是有相当危险的。也就是说,重复石达开的悲惨命运,也并非全无可能。因此,他们决定立即北进,尽快脱离险境。不仅放弃了进攻会理,即沿路诸城,也尽量避免纠缠,以便争取时间,在敌人布置就绪前抢过大渡河天险。

  在这期间,还有件事不便略过,就是在会理会议上,对前些时掀起的股小小的逆流给予了批评。本书前已交代,在贵州相当困难的日子里,**对当时的机动作战提出种种非难,并提出要撤换**周恩来朱德的军事领导。当时因为敌情相当紧张,在这件事情上展开论争,显然是不适宜的。现在为了统思想不能不给予批评。**对**的批评显得辛辣而严厉。他指着**说:“**,你还是个娃娃,你懂得什么”周恩来也揭露和批评了**,赞扬了**在敌人重兵包围中两进遵义四渡赤水的指挥艺术,积极地维护了**在党和红军中的领导地位。会议进步阐明了只有机动作战才能摆脱敌人重兵包围的作战方针。大军得以冲出敌军的漩涡渡过金沙江本身,已经说明了这个问题。**无言以对。从此领导层的团结更巩固了。

  下弦月从云缝中钻了出来,远近景物的轮廓显得清晰了些。安宁河平静的流水,闪着白光,路边的树木在地上投下浓重的阴影,就象幅幅油漆的雕画。就是那残破的村庄古旧的集镇,也比白昼显得美好。

  也许因为过了午夜的缘故,队伍里打瞌睡的人更多了。象粘粥般浓重的睡意完全笼罩着他们。但是,在行列中却有两个人在悄声谈话。这两个人都骑着马,正在并辔而行。他们已经谈了很长时间了,好像丝毫没有疲倦的样子。从两个人浓重的四川口音和湖南口音,可以听出是朱德和**。

  “总司令,你好象跟我说过,你是走过这条路的。”

  “是的,那是十三年前的事了。那时节,云南的小皇帝唐继尧打回了昆明,我急急忙忙地逃出来,也是蛮紧张咧我刚刚坐小船过了金沙江,骑兵就追到了江边,来不及过江的六个人都被打死了。”

  “是你出去找党那次吧”

  “是的。”

  “听说,那时你是云南的警察厅长”

  “是的。”

  “那你是唱了出林冲夜奔啰”

  “是的,比林冲夜奔还热闹哩。”

  两个人同时发出笑声。接着又谈下去。

  “那时候,这条路好走吗”

  “不好走。路上尽是高山密林,土匪很多。”

  “那你是怎么过去的呢”

  “幸亏我遇到位好心的绿林好汉,他是哥老会的弟兄,把我们送过去了。我把我心爱的大马和手枪送给了他,他以后又派人送到我妻子那里。这些人比那些军阀要善良得多。”

  “确实这样。不过,你没有想到十三年后重走这条路吧,你等于给咱们的红军打前站了”

  “是的,是的,确实没有想到。”

  两个人又笑了阵。过了个小小的镇子,谈话才继续下去。

  “这里离彝族区还远吗”

  “不太远了,我们明天可以到达冕宁,过了冕宁不远就是彝族区了。”

  “总司令,你对石达开在大渡河覆亡的事很有研究吧,他们同彝族的关系没有处理好,是不是原因之”

  “不敢说有研究,不过四川的材料还是看过些。我仿佛记得个材料上说,达开不自入绝境,则不得灭;即入绝境,而无彝兵四面扼制,亦不得灭。连石达开自己在供词里也承认,到紫打地方被兵勇夷人击败。”

  “当时的实际情况究竟怎么样”

  “当时太平军的处境十分困难。主要是彝族上层的土司被清朝收买了。他们煽动各族群众实行坚壁清野,太平军每到地群众就逃跑空,四出征粮也无所得,不得不掘草根,宰战马,再加上痢疾流行,把支强军弄得疲弱不堪。这时节,西面的彝族土司王应元截断了通泸定桥的孔道,前后杀害太平军好几千人;东南的土司岭承恩乘夜袭占了马鞍山,把太平军逼到不及平方公里的峡谷里,太平军最后就这样覆灭了”

  “石达开究竟采取了什么措施呢”

  “也许他的缺点就在这里。很明显他对这些情况估计不足,也没有明确的政策。现在留下的有石达开给土司王应元的封信,答应给王应元白金千两,好马两匹,请王让路,否则将予以痛剿,鸡犬不留。但这些话已经不起作用了。”

  谈话暂时中断。仿佛彼此都在深沉的思索。停了好久,**才叹息了声。

  “教训是极为深刻的,尽管对这些农民领袖们不能苛求。

  这个问题我们必须加倍谨慎“

  “是的。这里汉族的统治者,向对少数民族很残酷。要他们纳很多的税,还要杀他们的人,扣他们的人质关在监狱里。我们新来乍到,他们怎么能弄清我们是什么样的队伍呢”

  “是的,是的。困难定很多。还有个问题需要考虑,这里过大渡河是两条路:条是通过冕宁经过大凉山彝族区到安顺场;条是经过越西到大树堡。总司令,你看主力走哪条路好些”

  “润之,你说吧”

  “你先说嘛”

  “从大树堡过河到富林,这是通成都的大道,比较好走些。可是杨森的部队正向这里急进,兵力比较厚,敌人很可能估计我们要走这里。经冕宁走安顺场,是条小路,石达开的主力正是走的这里。这里刘文辉的兵力比较少些,对我们比较有利,可是就要过彝族区了。如果我们的工作做得好些,似乎走安顺场比较好。”

  “我也觉得走安顺场好些,大树堡方面可以作为佯动方向,要有点声势。过彝族区定要精心计划,还要提出明确的口号。政策纪律任何人不得马虎。你刚才还说到监狱里关着什么人质”

  “是这样,汉官把彝族各家支的头人关起来,让他们的家人子孙轮流坐牢。许多人都死在监狱里了。”

  “应该通知部队把监狱打开,把关起来的彝族人民通通放掉。到冕宁就有彝人了吧”

  “有了,那已经是彝汉杂居的地方。”

  “好,我们到那里就请他们开会座谈吃饭。听说他们很爱喝酒,是吗”

  “是的,是的。”

  “那就同他们喝次嘛”

  这时,队伍中不知谁喊了声:“瞧,大火”**和朱德举头向西北望,果然地平线上升腾着丛火光,照得大片天空都是红的。正在边走边睡的人们,也睁开惺忪的眼睛,纷纷议论。朱德正要找作战局查问,薛枫从前面跑了过来。

  **和朱德下了马,站在路边。

  “那是什么地方是西昌吗”朱德往西北指。

  “是西昌,敌人在城关放火了”

  “我们有部队去攻城吗”

  “没有。”

  “没有,为什么他要放火”

  “是这样,”薛枫笑着解释说,据侦察员报告,敌人边防司令刘元璋和旅长刘元琮怕红军接近城墙,打算把西关烧了。可是他们又怕老百姓不满意,就把全城士绅找来开了天的会,让士绅们自己提出请求,这才泼上煤油动手来烧。可惜三里长的条最繁华的大街完了。他们还不准这些老百姓进城,老百姓只好露宿城外。侦察员就是听这些老百姓说的。

  “这里离西昌有多远”**问。

  “整整三十里”薛枫笑着说,“据老百姓讲,敌人原来是怕我们攻城,现在又怕我们不去攻城,因为我们不去攻城,他们就没办法嫁祸于人了。”

  “我们四川的那些军阀就是这个样子”朱德愤愤地说。

  说过,朱德和**上马,继续随队行进。

  “你对四川军阀是很熟悉的。”

  “是的。”

  “在贵州,我们就同刘湘交过手了;还有杨森,那个人怎么样你好象当过他那个军的党代表”

  “是的。那是个典型的投机专家,两面三刀,反复无常。他同吴佩孚的关系很深。北伐军进逼武汉的时节,他看吴佩孚危险了,就派出代表,四出活动,表示拥护革命。北伐军总部就委任他为国民革命军二十军军长,让我到他那个军做党代表。可是我到了万县,把委任状和关防真交给他,他倒借故推托,迟迟不就职。我怒之下,率领政工人员走了。我刚刚离开万县,他就调动部队,配合北洋军阀反攻武汉了。

  “

  “他那次不是遭到惨败了吗”

  “是的,他狼狈逃回万县,这才派人到武汉把我接回来,通电就任军长职务。面在万县的大街小巷贴满了革命标语,命令川东十七县赶制青天白日的旗子,可是同时,他又打电报给吴佩孚,说他正准备待机反攻。”

  “你是怎么离开那里的呢”

  “他们这套我是很警惕的。我从杨森的个参谋那里知道了他和吴佩孚代表的密谋,准备把我和全体政工人员通通杀掉,然后再次向武汉进犯。我就借组织参观团的名义,把政工人员带走了。”

  “杨森原来不是滇军的吗,怎么到川军来了”

  “不,他是四川人,最早就是川军的,后来与滇军作战,被滇军俘虏了。有天滇军的旅长黄毓成视察俘虏营,集合俘虏训话时问道:”你们中间是军官的,向前五步走俘虏们没有个敢动,可是杨森却挺胸而出,卡,卡,卡,走了五步,然后立正说道:“报告司令官,我是少校营长杨森黄毓成见他声音洪亮,面无惧色,颇有军人风度,很赏识他,就把他带回去当了副官。后来又得到军长赵又新的赏识,让他当了参谋长。川军赖心辉率三千人偷袭泸州,在棉花坡被杨森击溃,从此就在滇军中出了名啰。但是许多人告诫赵又新,说杨森靠不住,将来很可能倒戈,可是赵又新不信。后来滇川两军又爆发了大战,杨森就投到川军去了。之后还假托知己,给赵又新写了封信,说:”我为川人,今以川人治川,舍公而去。今后两军开战,若遇公在,森当避之,不与公战,以报知遇之恩。“

  “他这话以后兑现了吗”

  “兑现个鬼哟杨森到了川军,就担任了师长。后来两军爆发大战,因为他熟知滇军情况,以长击短,勇猛进击,在七十二小时内追了五百多华里,直打到赵又新的军部。赵又新正卧在床上抽大烟,听见枪声赶快奔上城墙,缒城而下。不料把脚扭伤了,只好由马弁扶着慢慢地走。走了不远,就在枪声中应声而倒。杨森随后赶到,赵又新已经奄奄息。杨森大声喊:”军长,我对不起你赵又新睁开眼看了看他,就闭上了“

  “这帮家伙,真是个比个残忍”

  **今晚谈兴甚浓,他正要了解刘文辉的情况,薛枫走过来报告说,宿营地已经到了。

  这时,西天上的月亮隐入云中,周围的景物又模糊起来。村里的鸡鸣正此伏彼应,渐渐形成片合奏。回头望去,远处地平线上空染着片红色,但那不是曙色,还是西昌未熄的火光。

  四十

  在泯江宽阔的江面上,艘由宜宾溯流而上的江轮,正在披波斩浪地疾驶着。船头上站着位将军,他那副雷公嘴,虽然不甚雅观,但却十分威武。说实话,他是因为自己的相貌吃过点亏的。他在滇军赵又新军长下面供职的时候,当时的“云南王”唐继尧就暗暗指示赵又新说,“我是懂点相法的。我看杨森这人满脸横肉,目有凶光,门齿排露,状如鼠嘴,望便知阴险残忍,人面兽心。切不可重用适当时候杀之以除后患。”过了阵子,唐继尧不见赵又新有动静,又密电赵除去杨森。不想赵却将唐的电报给杨森看了。杨森自然感激涕零。此后他就步入坦途。由于他骁勇善战,职务直线上升,最后官高位尊,也就没有人再去议论他那雷公嘴了。可是他总是觉得自己的相貌不太圆满。当年他决定投靠吴佩孚时,想托人捎去张自己的相片,翻来翻去都不中意。因为那些照片都或多或少地显出雷公嘴的形象。最后才勉强找出张身着猎服,手提皮鞭的照片,是早晨跑马时拍摄的。谁知这张照片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妙用。吴佩孚看了照片心中大喜,点着头说:“这是杨森要为我执鞭随镫了”

  现在,他睥睨地望望两岸,望望浩淼的江水,充满着自信和威严。

  “这么慢还有好长时间才能到哇”他回头望望,发出责问。

  “报告军座,顶多个把小时,就到犍为了。”站在后面的随从副官赶过来陪着笑脸。

  “不晓得那几个旅赶到了没有”

  “会赶到的,我想会赶到的。”

  杨森不言语了,又把威严和不满的眼光投向船只和茫茫的江水。

  杨森是四川军阀混战中的个主要角色。野心很大,而又总不顺手,次次争雄都连遭失败,最后不得不偏安川北几个县勉强维持。由于连遭挫折造成的刺激太深,精神有些失常,有时在会上讲着讲着话,就当众号啕大哭起来,甚至任意杀戮部下。毕竟他手中还有六个混成旅,约二万四千人,因此并不心灰意冷,仍然睁大两只眼睛在寻找机会。红军进入贵州不久,蒋介石派的参谋团已经入川。杨森是个善观风色的人,他看到蒋介石的势力天天膨胀起来,认为今后的天下已经非蒋莫属。四川的各派势力,包括刘湘在内,也迟早会被“统”。与其以后被蒋介石无声无息地吃掉,何如事先主动投靠呢说到这里,就不能忽略杨森的卓异之处,这就是“抢先步”。凡事要看机会,只要看准了,那就当机立断,当仁不让,抢先步。这次,杨森又是这样。他看红军进入贵州,是自己摆脱偏安的大好机会,就向蒋介石表示,为了完成剿共大业,情愿放弃多年盘踞的川北老窝,到外省请缨杀敌。蒋介石当然喜不自胜,即命二十军开赴雷波以下沿金沙江布防。杨森的军部遂于五月上旬到达宜宾。不久,红军渡过金沙江北进,他的防线也就归于无用。这天,他正坐在宜宾军部百无聊赖,忽然接到蒋介石份电报。电报命令他所率的六个旅,全部开到大渡河前线,沿富林以下布防,对红军严加防堵。电报后面还有几句慰勉的话:子惠兄此次参与大渡河会战,必定马到成功,朱毛成为石达开第二已无疑问,而兄即今日之骆秉章也。杨森看完电报,把自己的谋士某公找来问道:“骆秉章是个啥子蒋介石为啥叫我做骆秉章呢”某公笑着说:“恭喜军座,您恐怕要高升了。”杨森说:“里面有这个意思吗”某公说:“骆秉章是清朝的大臣四川总督,石达开就是在他手里覆亡的。委员长要您做今日之骆秉章,是把这次大渡河会战的希望寄托在您身上了,如举成功,怎能不高升呢”杨森听,咧开雷公嘴,露着排大牙笑起来。他立即命所属的六个旅星夜向大渡河赶进。自己也随后从宜宾乘船,亲自赴前线指挥。他向以能征善战自许,这次凭大渡河天险,成功更是毫无疑问的了。

  看来船行得并不迟慢,只是由于将军性急,才觉得慢了。

  杨森正望着水波胡思乱想,忽听汽笛象老牛似地哞哞叫了两声,前面已是犍为。船还没有靠岸,杨森就看见两个混成旅长站在码头上笑嘻嘻地前来迎接,旁边还站着不少护兵马弁。杨森这时倒不着急,挺挺胸,迈着慢慢的步子,显得更加威严。

  这两个旅长,个姓杨,是杨森的侄子,个姓向,是杨森的得意门生。他们俩把杨森迎下船来。杨森的脚刚踏上码头,就迫不及待地问:“部队到齐了吗”

  “到齐了,到齐了。”两个人抢着回答。

  “其它几个旅呢”

  “据说下午能到。”

  说着,他们把杨森簇拥到杨旅长的旅部。杨森没有坐稳,就对两个旅长说:“你们知道有个骆秉章吗”

  两个旅长相顾愕然,愣了。

  “你们怎么连这个都不晓得”杨森郑重其事地解释了番,然后满面春风地说,“委员长要我当今天的骆秉章呢”

  杨旅长不禁眉开眼笑:“这来恐怕我们就时来运转了”

  向旅长也乐呵呵地说:“刘湘这龟儿子,今后我们再不受他的气了”“可是,我告诉你们,”杨森以教训的口吻说,“这次谁也不能装孬。首先,我们要用天夜的时间赶到大渡河边。”“哎呀”杨旅长吃惊地说,“二百多里路,天夜咋个能赶得到呢”

  “你知道共军是咋个赶路的吗”杨森的脸沉下来了,雷公嘴显得更突出了。

  杨旅长没再言语。

  停了片刻,向旅长才以得意门生的身份,鼓起胆子说:“这里的山路很不好走,昼夜到达是有困难的。”

  “不要说了,每个旅给你们三百块大洋”

  他挥挥手,算是定了。

  雅安城内。

  二十四军军长刘文辉将军在他幽雅的两层小楼前反复徘徊。

  他的身量不算高,脸形上宽下窄,有点发黄,看去不仅没有将军风度,还有点文弱。但人不可貌相,他的心里还是颇有些路数的。

  庭院幽雅而舒适。院中种满了各种花草,尤其几棵与楼相齐的玉兰树不时地飘来阵阵清香。无奈主人的心绪不佳,对此奇花异树,反而常有“感时花溅泪”的伤怀。按说,雅安这座城市是很不错的。她坐落在二郎山下,青衣江畔,不大不小,方方正正,虽说偏远些,却是相当妩媚娴雅的。然而主人想起当年任四川省主席时那种威风八面的情景,自然不禁要揾把英雄泪了。

  刘文辉将军早年毕业于保定军官学校,颇懂些韬略。自从九二七年,他同刘湘杨森刘成勋邓锡侯田颂尧赖心辉等七个四川军阀将“五色旗”换成“青天白日”旗之后,互相争雄的内战,反而愈演愈烈。在这中间,为了攫取四川霸主的宝座,他充分显示了自己的聪明才智。首先他制定了“内外并举,左右开弓”的总方针。也就是说,面消灭四川境内的对手,面在夔门外拓开局面。为了达到这个总目标,他在力量还不大的时候,着意于同邓锡侯田颂尧的联合,以对抗刘湘和杨森的结盟,避免了自己的孤立地位。不久,他就着军服,乘白马,挎洋刀,在成都西较场就任了国民党二十四军军长。孙子兵法有条:“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刘文辉是领会了它的真谛的。为了吞并老牌军阀刘成勋的领地,他首先收买了刘成勋的三个师长,把墙脚挖空,然后举突袭,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雅安西昌等雅属宁属要地归为己有。他在得意之余,还给刘成勋打电话说:“刘军长,你是老前辈,时代不同了,请你打个让手,我要到雅安来。”其后,刘文辉又乘其他军阀混战之机,驱逐了赖心辉,占领了江津等地。至此,刘文辉已据有上下川南,宁雅属和上下川东部分地区共七十余县地盘,盛极时。九二九年三月,成都旧督署衙门张灯结彩,冠盖如云,蒋介石的代表亲自捧了四川省政府主席的大印,授给了刘文辉,这是他生中的顶峰。可是省主席的印绶与独霸全川的野心,还有不小距离。因为这时的四川,还是个互相对立的三角。是刘湘以重庆为中心的下川东;是李家钰罗泽州杨森盘踞的北道;是刘文辉邓锡侯田颂尧盘踞的川西南和川北。刘文辉暗暗盘算,要想独霸全川,三角中必须先吃掉角,剩下角就好办了。于是他竭力怂恿邓锡侯讨伐李家钰。在这次战争中,刘文辉又扩大了防地,收编了部队,最后就剩下刘湘和刘文辉两大派了。

  九三二年八月,二刘的争雄之战爆发了。这次战争持续了两年之久,是四川军阀混战中规模最大的次,战线连绵千里,双方投入兵力数十万人。无辜的士兵死亡六万多人,给四川人民带来了无穷的灾难。可是熟谙韬略的刘文辉却未能取胜。他先退出了泸州宜宾,以后又退出了成都。在新津撤退时,刘文辉已经听到枪声,他的马弁慌得把床上的鸦片烟具抱起就跑,连刘文辉的印章和作战地图都丢掉了。最后刘文辉才跑到雅安这个地方。向忠于刘文辉的部下,纷纷离去。当初的十余万雄师,只剩下两万余人;当初的七十余县,只余下雅安隅。秋风孤城,夜深独坐,真真是好不痛煞愁煞人也要知道,享受过荣华富贵权力地位类滋味的人,旦失去它时,是比从未得到过它的人,是更为痛苦难忍的。

  这暗淡的日子刚刚过了年多,忽报朱毛红军已经由贵州进入川南古蔺叙永带,准备渡江。这消息自然带来阵惊悸,后来听说红军又返回贵阳,时轻松了许多。不意四月下旬,红军突临金沙江南岸,面临的正是自己的地盘。他就开始睡不好觉了。从内心说,他是很怕拼掉自己手里的点小资本的。这点兵力拼掉,也就永难东山再起,甚至连雅安这点地盘也难保住。然而不打又如何呢与任何政治势力不同,红军是要打土豪分田地的,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他翻来覆去地考虑,得不出个满意的结论。正在为难之际,他的足智多谋的章参谋长说:“军长不要忧虑,叫我看,红军来未尝不是好事。”刘文辉说:“怎么是好事呢”章参谋长说:“我们在这样个小地方,都快困死了,何时才是出头之日现在共军来,我们正好向蒋介石要枪要钱,扩大部队。再说,这带山川阻隔,地形险要,红军走的正是石达开覆亡之路,只要我们严加防堵,薛岳他们从南面压,朱毛不难就擒。到那时候,蒋介石说不定就要亲自请您回成都呢”刘文辉听,果然有理,憔悴的黄脸上微微露出久已丢却的笑容。遂立即打起精神,部署兵力,以金沙江为第道防线,大渡河为第二道防线,严密防堵红军。另外,还东拼西凑地新立了不少番号上报,以便多要点饷糈械弹。不料为时不久,红军即渡过金沙江,包围会理,接着又迅速北上,眼看就到了跟前。刘文辉心中未免忐忑不宁。这时接到蒋介石封急电:“大渡河天险,共军断难飞渡,薛岳总指挥率领十万大军跟追于后,望兄督励所部,严密防守,务将共军彻底消灭于大渡河以南。如所部官兵敢有玩忽职守,致使河防失守者,定以军法从事。”刘文辉看了这封措词严厉的电报,心中颇为不悦,想起康泽的别动队来到雅安进行监视,心中更为忧烦。至于大渡河防线虽然部署了,究竟是否严密,自己也没有把握。

  想到这里,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在棵玉兰树下停住了。

  “快请参谋长来”他回过头招呼副官。

  不大会儿,参谋长进来了。这是个个子不高,机智灵活,问答十的年轻人。

  “章参谋长,你认为大渡河防线有把握吗”

  这位年轻人颇为自信地笑了笑:“依卑职看,共军要过大渡河,除非插上翅膀。”

  “先别说这么满,你想想看,还有没得漏洞。”“我看比较严密。”章参谋长说,“从富林到泸定桥以西,我们摆了三个旅,也差不多了。现在二十军的王泽浚旅,已经从成都开过来,准备接防富林,我们的兵力就更宽余了。”

  刘文辉点点头,问:“老蒋又来了电报没有”

  “来了,还是那三条”章参谋长不耐烦地说,随手递过份电报。

  刘文辉接过看,果然电报上说,为了确保河防,必须重申下列各点:收缴南岸的渡河船只以及切可作渡河的材料;二搜集南岸民间粮食运送北岸,实行坚壁清野;三清扫射界,如南岸居民房屋可资共军利用掩护其接近河岸者,悉加焚毁。“

  刘文辉把电报交还参谋长,说:“这些我们不是都执行了吗”

  “他怕我们搞得不彻底嘛”

  “不过,这些确实马虎不得。”刘文辉思虑着说,“尤其是船,南岸只也不能留”

  “这个,已经三番两次做了搜查。”

  “不能完全相信。”刘文辉摇摇头说,“封锁金沙江命令也很严,还是让**搞去了几只小船。”

  “是的,还要搜查下。”

  刘文辉来回踱了几步,又站定问:“杨森的部队,到了啥子地方”

  “我的个同学打来电话,说他们已经到了犍为。”参谋长说到这里,露出白牙笑,“杨森的劲头很足,说这次大渡河会战,他要当骆秉章呢”

  “你说啥子他要当骆秉章”

  “是的,老蒋给了他个电报,说希望他当今天的骆秉章,他的气儿就高起来了。”

  刘文辉沉吟半晌,从鼻子里冷笑了声,说:“不见得吧,我看究竟谁当骆秉章恐怕不定吧”

  说过,他又在院中走了几趟,然后在玉兰树下站定脚步,盯着参谋长说:“你准备下,咱们俩马上到前线去。”

  “今天就走吗”

  “是的。”

  他那张憔悴的黄脸上,似乎跃动着点红润。

  四十二

  小小的彝汉杂居的越西城,带着惊惧惶感喜悦和期待的神情,迎接着今天的早霞。

  天亮以前,越西县长就带着他的党政官员和刘文辉的两个连跑了,金雨来率领着个先头连当即占领了这座县城。

  城中心十字路口的墙壁上,贴上了张醒目的布告:中国工农红军总司令部布告中国工农红军,解放弱小民族;切夷汉平民,都是弟兄骨肉。

  可恨四川军阀,压迫夷人太毒;苛捐杂税重重,又复妄加杀戮。

  红军万里长征,所向势如破竹;今已来到川西,尊重夷人风俗。

  纪律十分严明,不动丝粟;粮食公平买卖,价钱交付十足。

  凡我夷人群众,切莫怀疑畏缩;赶快团结起来,共把军阀驱逐。

  设立夷人政府,夷族管理夷族;真正平等自由,再不受人欺辱。

  希望努力宣传,将此广播西蜀。

  中国工农红军总司令 朱 德布告下的人越聚越多。穷苦的农民,小贩,商店的学徒伙计,青年学生,孩子,都乱纷纷地往前挤。他们半是看布告,半是看人丛中的那个红军。文盲们主要是听别人的言半语,参照着红军和善的脸色,来作出自己的判断。当然人丛中还是文盲多,他们个劲儿地盯着金雨来看,看他的八角帽上的红星,看他的草鞋,看他的脸,看他的枪,好象没个够似的,眼光里充满着亲切新奇,有时和金雨来的眼光相遇时就不好意思地笑了。金雨来今天也感到格外新鲜,因为人丛里就站着不少彝族人。他们头上象印度人似地缠着大团的布绦,披着用羊毛织成的搭到膝盖的斗篷,下面赤着双脚,他们眼光里充满着惶惑和好奇。

  金雨来看见人来得很多,就给大家讲解布告。人们聚精会神地听着,脸上不时露出笑容。正讲解间,街上跑过匹马来,个骑兵通讯员翻身下马打了个敬礼,报告说:“金营长,团首长叫你们赶快开监放人”

  金雨来连连点头答应,随后挤出人丛,朝北大街走去。人们听说要开监,又涌过来跟着他。街上的店铺已经有几家开门营业。还有几家把乌黑的板搭门只开了条缝,在里面犹豫观望。

  破旧的县衙门坐落在北街的尽头。这里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