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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阅读

作品:毕业那天|作者:作者不祥|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6-14 08:28:00|下载:毕业那天TXT下载
  我,“我不用你请我吃饭了。”

  “没关系的,你生什么气呢?”

  “我去看一个国宝展,可是那票贵得要死,学生根本看不起,还说是中国国宝展呢!进去的全部都是外国人。”

  “你不是没进去吗?怎么知道全是外国人在看?”

  “我在买票的地方待了很久啊!”

  “就这么点事情也生气啊!你看看我吧!从来没有因为这种看不上展览的事生过气。”

  “哪能都像你?”程尚确定我并没有生气,放心大胆起来,“你什么事上过心?你说你这算不算是一种新的生活方式?”

  程尚转身收拾皮包。我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说道:“算了吧!一切都要靠自己。”

  以后几天的日子里,我很少再和李宓说话,看到她过来,我就急忙加入到男生的队伍中去,不仅仅是因为礼物的问题,也是因为并不愿意和她再说话。时间长了,李宓毕竟是女孩子,也就不再主动和我说起礼物的事。偶尔看到了,两个人打一声招呼,再擦肩走过去,平和而自然,就像普通的同学一般。等一切渐渐趋于平静之后,偶尔我看着她柔弱的背影,不禁有些感觉对不起她,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和自己的家庭相隔千山万水,本来就是缺少一点精神支柱的,同学之间,能关心的,就多关心一点吧!四年之后,恐怕真的就是这辈子也不会再见了!我走到宿舍与食堂的交叉路口,漫不经心地看着黑板报上的宣传文字,突然感受到背后有些发痒,回头看时,申韵正站在食堂门口的阴影地下,左右张望着。我向她招了招手,申韵迟疑地走过来,问我:“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你有事吗?”

  “也没有什么事!张舒涵,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事啊?”

  “我今天下午要去把借的相机还了,不然就要罚钱,但是明天上课还缺要用的东西,你能帮我去一趟美术馆买两种颜料吗?”

  “美术馆?”我看看她,“好远的路呢!”

  “那就算了吧!”申韵笑笑,“我再想办法。”

  “说着玩呢!”我看她已经当了真,急忙说道:“我正好要去买点东西,我来帮你买吧!”

  “是真的吗?你要买什么?”申韵迟疑地望着我,“没关系的。”

  “我确实是要去,我想去买一盒水溶性铅笔,有急用的。”

  “那真是谢谢你了。”申韵感激地望着我,“回来我请你吃饭。”

  “没关系的。”

  我坐在公共汽车上,反复地思考着我为什么会对申韵如此地一往情深,其实我并不了解她的一切,恰似她并不了解我一样,惟一知道并且印象深刻的,就是她美丽的容貌与身姿。我们的民族图案老师曾经问过我找朋友的标准,因为她当时刚开始给我们上课,关系不熟,我坦坦荡荡地告诉她,关键是人品要好,和王一河说的大话如出一辙,但是实际做的时候,却已经完完全全地变了样子。看来大话是人人都可以说的,我们之所以敬畏那些说大话的人,是因为我们从未想到人居然可以当面撒谎到脸不红心不跳的程度,以至于我们都相信了他们所说的事实。程增元告诉我,他上大学最大的收获是从此对自己有了很大的自信,那些整天可望而不可及的人物,其实原来不过如此,那么他们做的到的,我们也可以做到,如果大学让人们增加自信的方式是这样子的话,那也真的是一种荒谬了。

  到美术馆买了颜料与水溶铅笔,顺便到旁边的书店去了一趟。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立交桥下匆匆穿行而过的车辆,刺眼的灯光照射上来,让人茫然若失了自己的方向。我拿着画笔与颜料,默默地等着车,每一次从学校里出来,总是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据王一河告诉我们这主要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开始挣钱的缘故,确切地说,是因为还没有开始挣大钱的缘故。在这个世界上,人必须有所依靠才会有自信,虽然说钱的的确确不是万能的,但是钱却是惟一一种可以让人们处变不惊的东西。不知道王一河说的话到底是有几分可信的程度,但愿越少越好吧!他总是喜欢把世界描绘成为一个妖兽都市,让我们不寒而栗,但是,我总是在想,这么多的人不都是在这么着过日子吗?还不是照样各有各的酸甜苦辣。我的未来,我并没有很好地计划过,想起班里很多的人已经开始准备考研,我就不由自主地叹息,才是大三,他们就已经想到了毕业的事情,比我要强得很多了。

  那一片天空 ——风雨柳丝(11)

  回到学校之后,把颜料交给申韵,申韵高兴地笑笑,说:

  “走吧!一起吃饭去。”

  “不用了,我还要回宿舍,下一次我请你吧。”

  “回宿舍有事吗?”

  “没什么,我想早点洗澡,男生澡堂九点半就关门了,想早点去。”

  “女生也是九点半关门的,”申韵爽朗地笑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并不淑女的笑声,“你以为女生就比你们多优待啊!”

  我耸耸肩,没有说话。申韵说:“那你快点过去吧!已经晚了。”

  此后的几天里,我总是想要找机会把铅笔送给李宓,不要让她以为我总是在占一个女孩子的便宜,但是她总是在女同学的人堆里,没有办法叫出来,有时甚是沮丧,不由得回想到前几次我躲她的时候,她的感觉也是如此的吧!这可真的是山不转水转了。我把铅笔放在宿舍的抽屉里面,拿钥匙锁好,用力抽一抽,确实拿不出来,这才放了心,在我的心中,已经不再以为这件礼物是可以送出去的了。

  距离放假只有几天的时间了,我无聊地看着书和窗外的飞絮,捧住头,听着深邃的楼道尽头处传来的回音,默默地发呆。偶尔,程尚回来睡觉,一觉醒来,见到我还是睡前的样子坐在那里,有些害怕,便问: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我摇摇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有时自己的心是空的,没有想什么,也没有不想什么,只是这种话不能够告诉他,我的呆名已经在外面传播得很远了,不能再授人以柄,看着他那双烟雾迷蒙的眼睛,我想了想,说道:

  “我今天下午在长瀛医院外面走,买了一瓶水,有一个要饭的问我要,我以为他是要瓶子,就把水倒掉给了他,谁知道他是想喝水,拿着空瓶子倒了半天,看看我,走到垃圾筐帮我把瓶子扔掉了。”

  “就这些,”程尚支起身子看着我说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回来了。”

  “你倒真的是很善良。不过也真是,街道上面哪里会有水管,就是有也都是别人家里的,怎么会让他进去。”程尚重重地躺倒在床上,“说真的张舒涵,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变成那种样子?”

  “那怎么会?”我看着上铺的床板,“我们至于那么差劲吗?”

  “我看差不多,”程尚缓缓地说,“你知道咱们上一届的都干什么去了吗?”

  “不知道,”我老老实实地说,“没有问过。”

  “怪不得殷丽说你是一个大仙,真的是挺有道理,你好像什么事都不想的。”

  “什么时候说的?”我抬起头来,看着程尚问。

  “老早以前了,那时候你们还没有不说话呢!”

  “我们现在也没有不说话,”我喃喃地说道,“你觉得我们说话不尴尬吗?”

  那几天,北京又开始刮起了很大的风沙,没有要紧事情的时候,我就不愿意再出门。到了吃饭的时候,我就用手搂住脑袋,一股脑地冲进风沙里去,仿佛电影中的另一个空间一般,瞬间不见了踪影,再回来时,已经是遍身黄沙了。每次到了吃饭的时候,我看着铺天盖地的黄风,推推程尚,问他:

  “你去吃饭吗?”

  “好啊好啊!”程尚兴奋地坐起身来,“你要去打饭吗?”

  “一起去吧!”

  “我不去,你替我打一份。”

  “好吧!”我默默地穿起衣服,“下一次你替我打。”

  “你说什么都行!”程尚感激地看着我,突然有些狐疑起来“你今天怎么了?没事儿吧!”

  我挥挥手,拿起饭盆走出了寝室。走到宿舍楼外面的时候,天已经昏暗得只剩下一抹血红的太阳了,天地就好似交融到了一起。我奋力向前走着,看着迎面顺风不由自主跑过来的同学,向前猛跑几步,看到前面树影之下,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移动,仔仔细细地看时,原来是李宓。李宓的身躯并不很高,在大树和黄沙的映衬之下就显得更为弱小,让人不由得生出一点怜惜的感觉。我走过去,看着她,问道:

  “你怎么这么晚才吃饭呢?”

  李宓看到是我,有些惊异,缓缓地说道:“起晚了。”

  我和她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过话了,再见面时,居然有一些的拘束,我看着她的脸,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说起,想了一想,问她:

  “你还记得我给你买的礼物吗?”

  “记得呢!”李宓警惕地看我一眼,“在哪里?”

  “我以为你不要,都已经收拾起来了。”

  “我怎么会不要?”李宓看见我不像是在开玩笑,慢慢地眉开眼笑了起来,“在哪儿?我现在就要看。”

  “现在是要吃饭去,我怎么会随身带着?下午给你吧!”

  “下午我有事,”李宓咬着指头说道,“明天吧!明天我去找你。”

  我望着李宓的背影,心中有些悔恨自己的话语,或许我们就这样慢慢地远离是最好的办法。我总是担心着别人在我面前的尴尬,但最后尴尬的却总是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或许说的就是我这种人。回到了宿舍,我上到上铺,从箱子里面把铅笔拿了出来,看了看,把上面的灰尘擦掉。时间在记忆之中总是随意地拉伸和缩短,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似乎是很久以前,又似乎是发生在昨天。记忆中的某一个片断总是给我的印象至深,和李宓的第一次见面时在什么时候,我已经记不得那么清楚了,只能记起她在茂盛的柳树下灿烂地笑着,把殷丽推到我的面前,高兴地走掉时的一个片断,就仿佛发生在刚才一般,那么的真实,那么的阳光。刚入学时,我们多么的快乐,年纪尚小,毕业尚早,生活的重担,亲人的期望,对于我们来说还是很遥远的事情,而现在,已经一件件地摆在了我们的面前。避而不谈终究不是法子,是我们的,我们终究还是要担起来,继续向前走。我猛地站起身,眼前突然有些发黑,闭上眼睛,又睁开,在床边坐了下来。

  那一片天空 ——风雨柳丝(12)

  栗子敏曾经在外面推销电话卡。我看着他早出晚归,当着他面佩服他的勇气。栗子敏对我说:

  “我开始让别人拒绝得多了,就没有勇气在向下走了,这个时候,我就什么都不想,先敲门,门一开你就必须要说话,也就顾不上惭愧了。这就叫做把你的帽子扔到篱笆那边去,你就必须想办法翻过篱笆,有点咱们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思。”

  我惭愧地看着他笑笑,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滋味,只是能够听得出来异常艰辛。现在的我或许就是这种感觉吧!既然说了,就要做到。我拿起杯子倒满水,小口地喝着,看着表上的时间,估计快到上课时间了,我叫了一声王一河。王一河迷迷糊糊地问:

  “什么事?”

  “咱们下午没有课,对吗?”

  “对,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就是想吵你一声,让你珍惜一下青春,别总是睡觉了。”

  “没劲。”王一河扭过身去,很快又睡着了。

  我把手上的书本放到书架上,整理好。最近记忆力已经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上午李宓不是说下午有事吗?难道不是上课的事?难道她在外面工作吗?我居然和大家的距离拉了这么远了吗?

  坐在教室里,我看着程尚上下翻飞着摆弄着手中的铅笔,呆呆地愣神。王一河从背后拍了拍我,见我扭过头来,王一河说道:

  “张舒涵,你能帮我请个假吗?”

  “你要干什么”我诧异地问道,“又要出去干活吗?”

  “对啊!”王一河小心地整理着自己桌子上的工具,说道,“老师要是问我,你就说我病了。”

  “那还是找别人吧!”我不满地把手放到了桌子底下,“老师这几天正对我还不满意来着,这一下子更要说我撒谎了。”

  “那也是,”王一河自言自语地说,“我再找别人吧!”

  “天啊一河!”我把脸凑到他的面前,愤慨地问道,“是不是大家都觉得我这几天很倒霉呀?”

  “没有,”王一河心不在焉地说,“行了,我走了,你这么在乎老师干吗?没必要。”

  我看着王一河的背影,摇了摇头,一股脑地把我不用的工具全放在了他的桌子上,看着小不点姑娘扭头看着我发笑,我不好意思地说:

  “没什么,就放一下,你说这王一河整天不上课,万一被抓住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小不点姑娘从桌子底下摸出了一包颜料,放在王一河的桌子上,一字摆开,说,“八二班的李社不就是已经没有学位了吗?那才旷了多少课?王一河要是被抓住了,那就死啦死啦地。”

  “那可是愁死人了,”陈义埙抬起头来,“那可怎么办啊?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家里又出了那么多的钱,别说好工作了,连学位都拿不回去,家里人还不要伤心死吗?”

  “你可别这么说,”郑智珍低着头调颜色,说道,“王一河根本就没有和家里要过钱,人家的钱全部都是人家自己挣出来的,连生活费都是,也就是咱们,这么大的岁数了,还在和家里要钱。”

  “这就是成功的路不同,”我看着陈义埙幸灾乐祸的脸色,由衷的看不惯,“说不定将来咱们都还不如人家呢!现在的事,什么能说得准!”

  “就是啊!”王华转身和我说道,“真的是没什么能说得准的,你说那天老师骂你的那件事,我们都没有想到啊!”

  “你住嘴,”我不满地看着王华的背影,“那件事情真的是再也不想提了。”

  晚上很晚的时候,王一河重重地推开了房门,看到我还没有睡着,走过来坐在我的枕边问道:

  “老师问我了吗?”

  “没有。”

  “那就好,”王一河舒了一口气,“问你了吗?”

  “也没有。”

  “真是奇怪!”王一河诧异道,“今天下午她没有来上课吗?”

  “来了,就是估计她已经对我失望了,你就更不用说了。”

  王一河拿起毛巾来擦脸,看我有些生气,又说,“其实你在乎那么多干什么,学校的这些课,两个月一门课,那么杂,肯定都学不好,你还不如学点有用的!”

  “什么是有用的?”我看着王一河,“你觉得咱们学的没有用吗?”

  “没用。”

  我等着他的下文,看他已经想要躺下睡觉,便追问:“那是为什么?”

  “因为咱们的精力太有限了,不可能什么事情都照顾到的!”王一河小心地整理着自己的被角,“一年以后咱们就要毕业了,到时候你靠什么吃饭啊?!”

  “你靠什么吃饭?”

  “你这是在打哈哈,”王一河不满地说道,“不理你了。”

  “我倒是挺高兴你这么说的,”我把身子支起来,“因为我觉得自己真的是已经尽了力了,可还是学不好,我都快要绝望了。”

  “我觉得也是,”上铺隐隐飘来了程尚的声音,“咱们要是还不学点有用的,最好还能不这么累的,不然将来可怎么办啊!我可是不想毕业就失业!”

  “你们想过要考公务员吗?”程增元在床铺上慢慢地整理自己的画稿,问道,“我们班倒是有考公务员的。”

  我们愣了愣。陈义埙问道:“那个怎么考?”

  那一片天空 ——风雨柳丝(13)

  “我怎么知道?”程增元懒散地回答,“我不愿意考那个。”

  “也是啊!”我望着乌黑的屋顶,好似我的前途一般,感叹道,“咱们怎么说也是学了这么多年的专业了,扔掉还是挺可惜的!”

  “那有什么可惜的?”陈义埙诧异道,“不都是在谋生活嘛!放在古代,咱们考上大学就已经是状元了。”

  “你可是笑死我了,”臧富海拍着床板笑道,“全国一年就有四百万的状元啊!这是什么世道啊!”

  我看着他们笑闹在一起,转过身来,面向墙壁。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很快就要结束了吧!我们马上就要步入社会了,其实,自从进入大三,那种若即若离的烦恼,已经深深地在我的心里扎下了根,好似夕阳下的阴影一般,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被拉长了起来。从小我们就被告知,青春是最大的财富,而对于我们来说,现在惟一可以依靠的,也就只是我们的青春了,即使失败了,我们还是可以从头再来。事实真是这样的吗?但愿如此的吧!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理由了。

  第二天课间的时候,我悄悄地回到了宿舍,把水溶笔拿了出来,放在自己的包里。老师在讲台上慢慢地翻阅着我们的稿子。我看着李宓的背影,心里思索着怎么样把东西给她,李宓的个性这么放得开,女生这么多,难保这件事情在下午吃饭的时候不被班里的全体人员知道。直到下午下课的时候,我望着李宓和还在和朋友有说有笑地站在那里,只好无奈地,把水溶笔拿到了手里,对正在收拾东西的程尚说道:

  “走吧!”

  “稍微等等,”程尚一只手指指着天,“太阴了,别下起来了。”

  “那有什么!”我实在不愿意再在这里待下去,“那么短的路,能淋什么雨?快走!”

  “那好吧!”程尚慢慢地收拾自己的东西,转身把窗户关上,对我说,“咱们是不是先去吃饭,还回宿舍吗?”

  “不回去了,”我向他招招手,“我去按电梯,你快一点。”

  走出楼门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有着零星的小雨落了下来。我和程尚冲进雨里,跑了一阵,雨反而下得又大了起来。我猛然意识到自己怀中的水溶性铅笔,连忙停下脚步,对程尚说:“别跑了,咱们到那棵树下躲躲吧!”

  我站在大树下,问:程尚:“你有没有听说过,下雨的时候是不能站在树下的?”

  “听说过。”

  “咱们现在不就是在树底下吗?”

  “这么多的人呢!”程尚很不以为然,“要出事儿大家一起出事儿。”

  茂密的树叶遮在我们的头顶上,只有稀稀疏疏的雨丝掉了下来,清凉得很,也遐意得很,刚才的酷暑与沉闷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大风猛地吹了过来。程尚说道:

  “毁了,下大了,快跑!”

  程尚向前冲出几步,扭头看我仍站在树荫里,挥手叫我:

  “快走吧!下大了。”

  我在程尚的背后悄悄向前指指,李宓的瘦弱身影不知什么时候也在树下。我不好跑在她的前面,便对程尚说:

  “你去拿把伞来接我,快点。”

  程尚不认识我似的睁大了双眼,嘟囔了两句,转身噼噼啪啪地跑向了雨中。我走到李宓身边,说:

  “你也被淋了吗?”

  李宓回头看看我,说:“你们男生还真的是很好,程尚还帮你拿伞。”

  “我的天啊!”我摇头感慨,“我从没有指望他能拿来,我也根本就没有指望他还会回来。”

  “我还以为只有女生小心眼儿的。”李宓笑了笑,“男生也是这样啊!”

  我无言以对,这似乎和小心眼儿还是挂不上边的。停了一会儿,我对李宓说道:

  “对了,我把礼物给你。”

  李宓看看我的手上空无一物,把脸扭了过去。我从衣服里面把铅笔里掏了出来,举到她的面前。说:

  “给你。”

  李宓看看铅笔,奇怪地望着我,问:

  “你放在哪儿了?”一瞬间,李宓恍然大悟,“你放在衣服里面了吗?”

  “那还能放在哪儿?”我看看越来越大的雨,树叶已经有些承受不住了,“这可是水溶性的!”

  李宓笑了笑,晶晶亮的眼睛闪着光,高兴地问我:

  “你为什么要给我礼物呢?”

  我怔了怔,没有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想了想,说:

  “你不是送过我礼物吗?”

  “你真是的,”李宓咬住嘴唇,轻轻地耸了耸肩膀,“干吗记得这么清。”

  我望着李宓的眼神,一瞬之间竟然是有一点陌生,没有想到她也会这么温柔地说话,便没想到她也会这么温柔地和男生说话。我扭过脸去,天色在一刹那变黑了,仿佛傍晚一般,乌压压的夜色向我们直压下来。风越来越大。李宓对我说:

  “快走,这儿遮不住了。”

  “不会的,”我实在是不愿意在雨水里跑路,“有风就不会有雨,你看这么大的风。”

  “都已经下起来了,还不会有雨?”李宓扭头埋怨道,“快点走吧!”我把头伸出树荫,感受一下雨滴,摇了摇头,说:

  “要不,你先走吧!”

  李宓回转身,拉住我的手,说:

  那一片天空 ——风雨柳丝(14)

  “真麻烦。”

  我愣愣,下意识地去看自己的胳膊,醒过神来,身子已经冲了出去。我望着水天一色的好似混沌一般的天地,暗自庆幸,连忙向四周看看,程尚确实没有来送伞,松了一口气。两个人一齐向前跑去。

  到了教学楼下,李宓卷起自己的裤脚,从口袋里拿出手绢,递给我,说:

  “擦擦。”

  在这儿避雨的同学已经很多了,我连忙接了过来,擦擦给她。这时,后面有一个金属状的物体碰我。我扭过头来,申韵高挑的身材站在后面,用手中的伞把戳我的肩膀。我吃了一惊,连忙问她:

  “你也还没有吃饭吗?”

  “没有,”申韵矜持地笑笑,“我不去了,教室里有吃的东西。”

  “还是去吧!中午我请你吃饭。”

  “不用,”申韵坚决地摇摇手,“我没事,你把伞拿上,你和你同学去吧,我看你们没伞,都淋湿了。”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雨里的可见度,扭头望着申韵逐渐消逝的背影,不知道这究竟是意味着什么,这个女孩子真的是前所未闻的一个,那么的冷静与决绝,好似中世纪戴上了盔甲的武士一般,只有通过常理推算才能知道那厚厚的盔甲后面,仍然还是一个血肉之躯。

  以后的申韵,逐渐地又恢复了客客气气的表情。我也不知道我是否应该解释,以及我是否有资格解释,想的时间长了,关系也就慢慢地冷淡了下来。在路上偶尔见到她,我习惯性地招呼:

  “干什么去?我帮你吧!”

  申韵怔一下,瞬间又恢复了平稳的表情,微笑地看着我,伸手去把耳边的发丝撩上去,说:

  “没事,你忙你的去吧!我不用帮忙。”

  次数多了,我也终于尴尬起来,不愿意再主动与她搭腔,也不愿意再想到一切与之相关的人与事,情绪低落了下来。偶尔听到臧富海在背后说:

  “怎么样?我说他们俩也就是逛逛街嘛!”

  我心里的恨意一团团地冒了上来,打开窗户,让窗外的冷风吹过来,闭上眼睛,深深地叹气。栗子敏从背后敲敲我的背,递给我一包东西。我看了看,问:

  “这是什么?”

  栗子敏的手向前伸了伸,说:“看你中午没有吃饭,我给你拿上来的。”

  我接过来,拆开包,是一个汉堡。我摇头笑了笑,说:

  “太谢谢你了,是赵妲让你给我的吗?”

  “是。”

  “我说呢!我的意思是说咱们这么熟了,你觉得我还会为这点事儿不去吃饭吗?”

  “对,”栗子敏重重地点头,“你是因为懒,这个我知道。”

  “我就是觉得这件事挺奇怪,”我叹了一口气,把汉堡塞在嘴里,“如果真的是拒绝了我,我也没有这么的丧气。你知道我现在是怎么想的吗?我怎么命这么的苦呢?奇里古怪的倒霉事儿都让为我给碰上了。这是不是就是天不从人愿?”

  “再说她也配不上你,”栗子敏违心地说道,“随便找一个都比她强。”

  “但愿如此吧!”我的心情稍微地好了起来,举起汉堡向栗子敏晃了晃,“你好好对赵妲吧!只要你愿意,我真的是希望你们两个白头到老。”

  栗子敏坐在床头傻傻地笑着,一脸的尴尬。我伸手搂住栗子敏的肩膀,拍了拍,说:

  “谢谢你。”

  不知不觉地,我已经养成了睡午觉的习惯。醒来时,宿舍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我疲惫地坐在床上,追忆着自己的梦境。房门被猛地推开,程尚大踏步地跑进来,见到我还睡在床上,有些奇怪,问道:

  “下午的‘社会主义当代政治’你没上吗?”

  “天啊!”我猛地醒悟过来,重重地捂住脸,“怪不得没有人呢!今天点名了吗?”

  “没有。”程尚忿忿地说,“可是我已经被记了一次迟到了。”

  “这就是天不从人愿,”我恍恍惚惚又记起了这句俗语来,“是不是因为我的命比较好?”

  程尚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程尚见我从水房洗脸回来,问我:

  “陈义埙跟你说过班主任让咱们帮忙搬家的事情吗?”

  “没说,反正我是不去。”我坐在床上找袜子,问程尚:“你看见我的袜子了吗?”

  “我怎么会看见你的袜子?”程尚不高兴地眨着眼睛,猛然问道:“你放在哪儿了?”

  “你真是的!”我摆摆手,说:“上一次是闹着玩,我现在觉得同学之间还是要多关心,我不会再那样了。”

  程尚闷着头坐在床上不说话。我连忙笑着说:

  “什么事情?老臧又让咱们干活了?”

  程尚兴奋了起来,说:“我也是刚刚知道,你知道怎么回事儿吗?只有陈义埙一个人去了。”

  “为什么?你们都跑了吗?”

  “你可真单纯,”程尚的脸色上充满了鄙视,“他是不愿意让我们分过去那些面子,这就是用心良苦,这才是干部。就你这样的怎么当了三年的班长呢?”

  “我不是班长,”我笑着说,“我是团支书。”

  “陈义埙那种人就只想着这种事,我也是碰到了老臧,老臧问我为什么班里的同学一个人也没有去,我才知道这件事的。”

  那一片天空 ——风雨柳丝(15)

  “干吗要这样,这有什么用吗?”

  “现在班里想要改选,”程尚小心翼翼地看着我,“说是班里的工作搞得不太好。”

  我担心地看了程尚一眼,犹豫着问道:

  “你觉得我干得好吗?”

  “说实话是不大好,”程尚嬉皮笑脸地说道,“但是至少你没有这么在乎这个,比他强,陈义勋的官腔太让人受不了了。”

  “哎,”我叹了口气说,“我就是对什么事情都不太上心了。”

  我懒散地拿着饭盆在路上走着,感到自己的背上又被人戳了一下。我苦笑了一下,是不是现在就流行打击这个部位,扭过脸来,李宓正高高兴兴地在我的背后跟着,歪着头看着我的饭盆,说:

  “吃饭去吗?同去同去。”

  我心里猛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向后退了一步,说:“你先去吧!我等人呢!”

  “谁啊!”李宓奇怪地看了看我的背后,“没关系,有人骂你我帮你,是程尚吗?”

  我对李宓的厌恶莫名其妙地又多了一层,连忙说:

  “你先去吧!确实有人。”

  “是谁啊?”

  我从小就不会说谎,猛然表演起来就有些手忙脚乱,想不出谁的名字来。李宓看着我有些忙乱的样子,问:

  “有什么事情还要对我保密吗?”

  这时,程尚从后面慢慢吞吞地走过来,看到我们,故意想从旁边绕过去。我急忙喊:

  “程尚!”又扭头对李宓说道:“晚上要程尚捎一点东西,程尚不是经常去美术馆的嘛!”

  “那好,”李宓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缓缓地转了身,“你去吧!回来再来找我!”

  我看着李宓逐渐消失的身影,一瞬间心里轻松了一些。程尚小步跑过来,坏笑着说:

  “反正已经这样了,你们两个凑合过吧!不满意了,毕业的时候再分开嘛!”

  “也就是你有这种想法!”不知道为什么,再看李宓那瘦弱的背影,我的心里又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的沉重起来,“这要是栗子敏知道了,非要骂死你不可。”

  “栗子敏确实是传统,”程尚赞叹道,“也像是有点傻。”

  “其实咱们这几个人都是挺不错的,”我缓缓地说道,“咱们争论的这些都是个性的问题,和品质没有关系,但是像陈义埙那样,我总觉得,就是品质不好了。”

  “活着吗!”程尚心不在焉地说道,“都是为了活着。”

  每年,学校里都会有几个留京名额,在逐渐本科生留校成为了不可能之后,这几个留京名额就成为了众矢之的。参加学生会,奋斗几年,最后就可能会有一个。入学的时候,也曾经有高年级的学生告诉我们这个信息,我想了想,说道:

  “算了吧!把自己的前途全都挂在这上面,太不值得了。”

  把这件事情在宿舍里说出来的时候,程增元非常地赞同,说:

  “对,我们这么辛辛苦苦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有一天,我们是靠自己在生活,不用仰仗别人的鼻息。”

  “那你应该去搞纯美术,那才是真正的不用看别人的脸色。”王一河说,“设计为什么赚钱?就是因为它和最广大的市场结合起来了,和市场结合就要和人打交道。你干什么不去画油画?”

  “画油画将来怎么找工作?”程增元说道,“其实你看吧!国画比油画还惨。”

  “至少我们不用看别人的脸色,”栗子敏说道,“我们设计,别人出钱,很公平。”

  “那是你的幻想,”王一河对此嗤之以鼻,“设计有什么好坏之分,顾客说好就是好,画画也一样,有人买就行,说到底你还要讨好别人。”

  “那像你这么说就没有办法了?”栗子敏虚心地请教道,“我们天生就是被压迫的人吗?”

  “关键是挣钱!”王一河坐在床上抽烟,黑暗中白色的烟雾逐渐地飘散了出来,“有了钱,就可以让别人为我们服务了,要不然你就当官,好好整整有钱的那些王八蛋。”

  “那倒是可以,”陈义埙起身说道,“咱们可以考公务员,那就是国家工作人员了。在外面打工挣钱,我总是觉得不大可能。”

  “国家单位还不如公司!”我说,“那领导才是权威呢!”

  “你们太悲观了,”程尚说,“一河,你是不是又受你们老板的气了?”

  “受气又有什么办法?”王一河拉开被子钻了进去,觉得很热,又蹬开,“人家有钱啊!”

  “我要是将来有了钱,”秦雁行无限神往地看着屋顶,“再也不在这儿了,回老家盖房子去,周围都是亲戚朋友,不比在这儿一个人强,连一个说话的也没有。”

  我们大家一瞬间默然,我们都知道秦雁行有意识地排斥着我们,但是没有想到会这么深深地藏在他的脑海之中。程增元伸手拉住灯绳,问我们:

  “有人百~万\小!说吗?睡了吧!”

  大家没有一个人说话,程增元猛地息了灯。我的眼前顿时一片漆黑,恍恍惚惚听到程增元的脚步啪啪地跑过来,转身到自己的床上躺下了。

  其实,陈义埙的想法一开始就和我们不一样。他的家境并不好,这次考上了北京的大学,整个村子的人都对他抱有很大的希望,陈义埙也就不愿意再回到自己的家乡去了。我们宿舍这群苦孩子里,或许陈义勋是最早认清形势的人,但是正像俗语所说的一样,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总是不能和他玩到一起去。有一天我去打饭,正好看到陈义埙和三三两两的同学在一起说笑。看到我走过去,陈义埙讪笑起来,匆匆地离开。晚上,我在宿舍里面静静地躺着,听到传呼机里面大爷不耐烦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异常安静的屋子里,几声嘈杂的响?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