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的。”
雷季渊才不会管她的死活,王妃要是知道他们婚姻的实际状况,就不曾这么想了。
“难说喔!”她可没媳妇儿那么乐观。
第五章
窗外绵绵不绝地飘起了细雪,躺在刚换新的羽毛床罩上、盖着羽毛被褥,采灵的思绪再一次转到下午所发生的事件。
她可以确定塔拉海绝不是唯一与雷季渊有关系的女人,只不过塔拉海有家势、有胆子找上门来叫嚣。
以女人的眼光来看塔拉海,她承认她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既然他们之间的关系已弄得人尽皆知,为什么雷季渊不干脆娶塔拉海?也许她该考虑问问他……
她相信雷季渊不将女人的内涵或气质列入考虑——从他肯贸然迎娶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孩看来,娶妻只是为了好玩。
娶了她,想必雷季渊很后悔吧?她不禁猜测再过多久她就会沦为下堂妇。
他说过他不会放开她,除非她和一般女人一样无法自拔地爱上他。也许他娶她为妻是因为对她不顾一切的喜欢平远,对她的傻劲感到有趣吧!
很有可能的,不是吗?
雷季渊是个奇怪的男人,做事全无道理可寻,只要觉得有趣,便值得他去做——
采灵微微地苦笑了。
她是怎么了?居然开始分析起雷季渊这个人。不管他的动机是什么,探究那些了无益处,不是吗?他不会因为她弄懂了他的动机,便龙心大悦的放她自由。
他会有厌倦她的一天,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即使如此,他宁可被她打入“冷宫”,列为拒绝往来户,也绝不甘心放她走。这是他的坚持,只要是属于他的东西,他绝不拱手让人。
她感到有些累了,小心的在不弄疼左边脸颊瘀青的情况下,她侧躺而眠。
因为天冷,她今晚特别好眠。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她感觉左颊微微地发疼。
难道她不知不觉翻身压到伤口了?她伸出左手碰了碰脸颊,却触到一只温热的手,她吓得睁开眼睛,在晕黄的灯光下,她费了点时间让眼睛适应微弱的光线,然后——她看见了雷季渊。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慌乱的开始推算日期。她记得秋猎需要十天,他出发的日期是十八号,那么今天是几号?二十四,还是二十五?
总之不管是几号,他应该在二十八号才回来的吧?没道理那么早——
“你……怎么回来了?”言下之意,好象他不该早归打扰到她似的。
雷季渊眉峰微微一皱,简单地答道:“东北围场下了大雪,所以皇上提前结束秋猎。”
那么,也就是说她一个人逍遥写意的日子已经告终了。采灵的心中无端沉重起来,一成不变的冷战又要开始了吗?他在床边坐下,移过油灯,托起了她小小的下巴。
“你的脸怎么回事?”青了一大块!这令他的心脏紧抽了下。
迎视他深邃的眸子,她仿佛看到了他眼中的不舍。但是这个想法立刻就被她否决了。他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眼神?
她别开脸,吶吶地回答:“没什么,发生一点小意外而已。”
她当然不会说出塔拉海郡主下午来撒野的事情,她可不想利用这些事来引起他多余的同情心。
“小意外?跌伤的?”
“嗯,不小心跌倒。”她敷衍地虚应道。
他突然抓过她的手,察看她的手心。
跌倒,然后手部没有事,而脸青了一块?
“撒谎。”
他擒着讽笑。她连这个也要瞒他?“这是被人近距离打伤。”依稀还可看到红肿的掐印。
明知故问,还挖陷阱让她跳——真该死!
“谁打的?”
他的声音虽轻柔,但夹着不可轻忽的愠怒。他询问地看着她,也不指望她会回答,干脆自己猜。
“不是娘,因为她没有这么强的手劲。府中除了娘没有人敢动你,那么——伤你的人不是府里的人;一般人进不了王府,敢动你的也绝不是寻常大臣……莫非,是皇族?你不可能和别人结仇,那么——是冲着我来的?打人巴掌看起来是女人会做的事,难不成是——”他瞇起厉眸,“是奇渥温。塔拉海?”
敢如此目中无人,仗势上门挑衅的也唯独她了。
采灵突然佩服起雷季渊。她完全没回答他任何问题,可是,他那精明的脑袋就是不曾漏掉任何线索,层层抽丝剥茧,答案马上就出来了。雷季渊咬牙切齿。
“除了打你,她还对你做了什么?”
“还说了些难听的话,仅止于此了。”知道了这些,他想做什么?她可不相信他会替她讨回公道喔!说不定他会去奖励塔拉海,告诉她下次不必客气,要杀要剐随君高兴。
沉默片刻,他突兀地拥她入怀,紧紧地、狠狠地,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雷……雷季渊——”
她愕然发现他居然……在颤抖!像他这样冷硬决绝的男人为什么会颤抖。
她愣住了。
她的发际萦绕着他沉重的喘息,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像在压抑着什么采灵本能的害怕起来。这样的雷季渊是她所陌生的。
他拥着她好一会儿,终于放开她。站起身,他没有看她,走向一只矮柜,从里面拿出一个药瓶,走了回来,脱靴上榻。
“过来!”见她没有动静,他干脆拉她入怀,使她没受伤的右颊烫贴在他胸口。
这种姿势……太暧昧了些。
“我——”她僵在他怀里,手足无措。
“闭嘴!”他低吼。
他用手指挑出一些透明的药膏,用着与他语气完全相反的力道轻柔地抚揉她的左颊,为她上药。
药膏凉凉的,混着淡淡的薄荷味与药草味,好舒服……
上完药,他放平她的身子。
“睡吧!”
他在她身边躺下,一手搂住她的腰,霸道地拥着她。这是为了防止她翻身压到上药的伤。
这样的睡法令采灵相当不习惯,因为她左颊上了药,被迫面对他而眠。但是,他强烈而令人迷醉的男性气息刺激着她的嗅觉,使她放松不下来。
“我,不习惯——”
他应该要等她睡着后再上床,他以前都是这样的啊!不然她一个人睡也是可以的。不过,她不以为今天的雷季渊肯这么做。
“你的体力还很充沛是不是?”他邪气一笑,“如果你不累,我们可以行房。”
他大胆的言行吓坏她了。她忙闭起眼睛,感觉脸热热地发起烧来。
雷季渊低低的笑了。
原以为她今夜铁定睡不着觉,却没想到她轻易地进入梦乡。
望着妻子沉睡的安详容颜,他俯近她,在她粉红色的唇瓣轻轻一啄。他的额头靠着她的,闭上眼睛,与她相拥而眠。
“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塔拉海踩着重重的脚步,怎么也不相信雷季渊居然会这样对她。
今天一早,雷季渊便登门来访。
昨天秋猎才结束,今天他便来找她,她还为此窃喜不已,以为他是迫不及待想见她,没想到——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一阵斥责,他居然是为了那个无耻的汉女来责难她!
那个贱人有什么好?为什么一向处处留情的表哥会那么珍视她,把她捧在手中小心翼翼的呵护着?
不!她不相信表哥真的爱她!
如果他真的爱她,那么之前为什么要放她独守空闺,请旨参与秋猎?
由此可见,一定是那个汉女在他面前搬弄是非,表哥才会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她头上!
哼!一定是这样!
那个无耻的女人要是以为她这么做她就会怕了她,哼!那她可打错如意算盘了。
塔拉海冷冷地笑了。
她绝对要应采灵知道她——塔拉海郡主不是好惹的!别以为她会一声不吭地任由她欺凌。
等着好了,她会要她付出代价的——
“奶娘!”
“郡主。”
“你去给我找人调查兀真。应采灵那女人,我要知道她的弱点!”奴罕氏慌忙摇头。
“郡主,这么做有失您的风范呀!何况……得饶人处且饶人,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件事,您就当作没发生过,算了吧!”
塔拉海听完,重重的拍打茶几,怒道:“奶娘!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对我说起教来了!那个女人得罪我、抢走了我的表哥,你居然叫我当作没发生过这回事,你教我这郡主的脸往哪儿摆?少啰唆!我叫你去你就去,不然就有你受的了!”
奴罕氏不敢得罪刁蛮的主子,只好乖乖照办。
“是,奴才这就去办!”
采灵将画好的梅花图样描到白色底布上,上面再覆上一层金黄铯的绸布,以绣花绷子固定住,开始着手配置绣线。
因为塔拉海将采灵早已画完成的图撕毁了,她只好又花费一次的工夫重新打样过。但是,采灵总觉得没有原先画得好,所以一画再画,严格说起来,她一共花了三天画图,从二十多幅图中,选了一张自觉还算差强人意的图打样。
画湄跟在采灵身边将近六年了,照理说她是最了解小姐的个性与想法的人,实在不该惊讶的。
从吃过早膳后,小姐便着手绣起枕套。中餐除了喝些热汤外,她就是静静地坐着绣花。算了算,她有五个时辰都在做同一件事,太强了!
她知道只要是小姐想做的,她就会执意做到一个阶段为止,在这样一个男尊女卑的社会中,小姐的个性也算是少见的吧?无论是追求自己的幸福,或是与刁钻的塔拉海郡主、与王妃、与睿王爷之间的应对,立场都是那样坚决,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想表达的是什么……全是由她自己取决,无一丝勉强。
要是她也能有这样的个性就好了!
自古以来,女人的地位始终被压抑得死死的,被教导成听话、柔顺、依附男人而活的菟丝花。而小姐却非常率真,难怪有时候把老爷气得七窍生烟。
画湄轻轻地笑了起来。原本是愉快的微笑,不过一会儿之后,却笑得嘶牙咧嘴。喔,腿好麻!
真佩服小姐还能维持那样的姿势不变,她才站没几个时辰就吃不消了。由此可见,小姐之所以能成为小姐,也要有下人难及的毅力才行。
天色渐渐暗了,就在画湄不知道还要再站多久时,应采灵开口了。
“我再绣一刻钟就停手,你去厨房拿些吃的,我有些饿了。”
“马上就来!”只要别再叫她站着,做什么她都愿意!
看着画湄一溜烟的夺门而出,采灵摇摇头笑了。
其实她早知道画湄在一旁猛撞两腿,而且小心翼翼的不敢惊扰到她,所以一时起了玩心,捺着性子慢慢绣,想看看是谁先撑不下去。呵呵,看来她的毅力还是高过画湄一筹。她拿高绣花绷子瞇起眼睛看了看。还好嘛!很久没做女红,幸亏技艺没有生疏了。
她心不在焉地换线,继续往下绣。
上一次她做女红是何时的事了?大概是一个多月前吧?她记得为了准备嫁妆,所以亲手绣了一床枕被,不过,那床成品已经被她赌气的剪破了——因为她没能嫁给平远,所以索性全毁了。
采灵微微一笑。嗯,她当时的举动和那位野蛮的塔拉海郡主好象如出一辙嘛!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的修养好象也没有比塔拉海郡主好到哪里去。正在这么想的时候,她听见有人走进房了。
画湄的动作俐落不少嘛!“我马上就绣好啰!”还差几针就可以把第六朵红梅完成了。
一个低沉悦耳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在绣什么?”
那个熟悉的声音与她那么接近,害她毫无预警地被吓了一跳,针尖狠狠的扎进指头里。
“呀……”她痛叫一声,跳了起来。
完蛋了!绸布上滴到血了。
“水水水……”
她慌张地四处找水,不赶快洗掉,她这几天的苦心就白费了啦!
情急之下,她把桌上的茶水倒进洗脸盆中,把绸布快速地浸泡到水中,看见绸布上的血渍变得越来越淡,她松了口气,这才看向始作俑者——雷季渊。
他走向她,眸中写着深沉。
“你在做什么?”他低吼。
血都流得满手了,而她居然先抢救那块破布?!
“都是你,我的苦心差一点被你毁了。”她把布捞起来,拿掉绷子,苦着脸看着皱成一团的绸布。
唉!看样子明天要烫过一遍才可以继续绣了。不过,这种结局她已经感激得要偷笑了。若万一留下污渍,她只好认命重绣,但那样一来,工程肯定会更浩大。
“要兴师问罪,你至少该先止个血吧?”
他抓起她的手,放到脸盆里去洗净血迹。
“血一下子就止住了,不要紧;再说,学女红的姑娘谁没有被针刺伤过?早就习惯了。”
不知怎地,采灵脸有些发红,因为他离她那么近,近到他致命的气息回旋在她的鼻间。
雷季渊眉头一皱。
“你绣那是什么鬼玩意儿?”
采灵听了为之气结。
“什么‘鬼玩意儿’?那是枕头套。”
她不承认她的绣艺有那么差!“我知道你瞧不起这些东西,放心!我不曾自作聪明绣那些——鬼玩意儿给你的,我是要送给公公婆婆。”面对她的抗议,他仅挑高了一边眉,笑得邪气。
他握着她的大手在水中大胆地爱抚着她的纤纤玉手,嗓音低不可问的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想要?”
她想要缩回手,但他不肯,只好任由他。
“这种不值钱的破东西,你……才看不上眼……”
“哦?”
他握起她的手,在唇边轻吻,目光挑衅地看向她。
“如果我说要呢?”
采灵避开他的眼,告诉自己不要把他的玩笑话当真。他当然不曾是认真的,他只是想看她笨笨地替他缝制东西的样子,然后得到她做的东西后,再随手一扔,根本不曾珍惜。
“你什么也不缺。”他放开她的手,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微笑。
“每个人都这么说。”但是他真正想要的却没人肯给。
是她太敏感吗?为什么她看见他的眼中有着一闪而逝的黯然?那一定是她眼花了!一个什么都有的人不会有那种孤寂的表情。
不过,雷季渊倒是没再谈论这个话题。
他伸手抬起她的小脸,端详她的伤,满意地道:“瘀青消褪了。”
“嗯,谢谢你的药。”
若不是他,也不会好得这么快。
他笑笑。
“不要让我再看到你身上有伤,这样就算报答我了。”什么话!挨了塔拉海郡主一个耳刮子、被针刺到手指,还不是他造成的?不过她只敢在心里这么想,没胆子公诸于世。
算了,这种事她就不予计较好了。此时,画湄已端来饭菜。她确定即使想计较,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第六章
“郡主,这是阮先生给您的密函。”
奴罕氏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斜躺在贵妃椅上赏雪的塔拉海郡主。
阮一扬,江湖上首屈一指的神探,委托他调查事件金额是吓死人得高,但是他的消息来源准确,即使是皇亲国戚不为人知的秘密亦难不倒他,而且还可以揣测委托人的心意,专朝特定方向调查。
“哦?”这么快就查出应采灵的弱点了吗?
她接过密函,看了一眼,便丢给奴罕氏。
“用最简单扼要的句子念给本宫听。”塔拉海对于书本没有求知欲,反正女子无才便是德,也就别浪费时间去学了。
“是。”奴罕氏瞇起老眼,费力地将密密麻麻的信函看了一遍。
“回禀公主,阮先生在信上说,兀真姑娘虽然受皇上赐她一座搂台、一个绣球招亲,但是,其实她早已有了心上人。”太艰深的句子郡主听不懂是会翻脸的,所以她不但要挑扼要的讲,还得说得白话些才行。唉!真累啊!
“真的?她早就有了男人?”
听到这里,塔拉海的双眼发光,兴奋了起来。太好了!终于逮到了她的把柄。
“呃——”心上人就是她的男人了吗?还是不要忤逆郡主比较好。
“也可以这么说。”
“阮先生还说了什么?”她不耐地催促着。
老人家就是这样,慢吞吞的!碍事!
“他还查出兀真姑娘与睿王爷婚姻不睦,有一段时间陷入冷战,原因就是兀真姑娘仍牵挂着她的心上人。”塔拉海频频点头。
“有没有调查那男人是何许人物?”
“有的。他名叫鄅平远,家住凌江村,与兀真姑娘是青梅竹马的邻居,是一个穷书生。但是他现在已经迁居了,因为兀真姑娘欲与他私奔,他怕惹祸上身,所以在睿王爷与兀真姑娘成亲前一晚便离开。听说他醉心于功名,但碍于汉人的身分,始终未能咸鱼翻身。”
“听起来,那个笨女人很爱她的男人啰?”一个计策迅速浮上心头,塔拉海不自禁地露出j笑。
“依照种种迹象看来,的确如此。”奴罕氏毛毛地看着自己的主子,她不知在盘算什么,那种神情她再清楚不过了。
沉默片刻,塔拉海笑逐颜开。
“奶娘。”
“奴才在。”
“请阮先生帮我找人,我要找鄅平远,赏金——一千两!”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用多久,兀真。应采灵很快就会沦为下堂妇,呵呵呵!
平远揣揣不安地走进宁王府。
老天!他从未看过如此奢华的豪门大宅!
皇亲国戚到底是不同于寻常人家,他多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金榜题名,鱼跃龙门。他多希望功成名就,亲身体会什么叫“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尽长安花”。
但是,他不过是一个汉人,即使高中左榜,顶多也只能成为副手,永远没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呵!
他痛恨自己身上属于汉人的卑贱血统,如果他不是汉人,今天,他就不需如此狠狈了……
“鄅平远公子吗?”
正当他悲愤难当之时,一位老妇在他身后喊道。
“正是。”
“郡主在屋内等公子,请跟我来。”此名老妇正是奴罕氏。
跟在奴罕氏后面,平远心中的疑团又再次涌现。
一早,宁王府便有人差来口信,说是塔拉海郡主要召见他。
他不明白这次约召见所为何来,他没有见过塔拉海郡主,她找他究竟想做什么?
走进侧厅,平远抽了一口气。多么气派的大厅!若非蒙郡主召见,恐怕他这一辈子也想象不出何谓“金碧辉煌”。
然后,他看见了高坐堂上身着华服的美艳少女;她应当就是塔拉海郡主无疑。
“还不快见过塔拉海郡主?”奴罕氏低声提醒道。
“是。”他慌忙行礼。“在下鄅平远,见过郡主。”
“你就是鄅平远?”
她起身,优雅地走下来,用她媚人的杏眸扫了他几眼。
这就是应采灵的男人?
长得仪表堂堂,很是俊秀,但是比起素有“鬼魅”之称的雷季渊,他显得生嫩许多。
“是的。”
“你知道兀真。应采灵吧?”
平远一怔,回答得很是谨慎。
“是的,她是在下的青梅竹马,如今是睿王妃。”
“你是她的男人?”塔拉海笑问着。
“不!”他深怕这顶帽子打得他永世不得翻身,慌忙回答:“睿王妃与小的只是单纯的青梅竹马,没有任何关系。”
塔拉海笑了起来。
“哟!别怕,今天我传你过来,对你绝对是有好处的。你想不想入朝为官哪?”
想!他怎么不想?他已经过怕了穷日子了!
平远赶紧答道:“如果小民对朝廷有所助益,自然愿效犬马之劳。”
“好极了!本宫再问你,你是真的喜欢应采灵,还是喜欢她是丞相之女的身分?”
这个问题非常尖锐,也非常不客气。
平远不敢贸然回答,这种两者选一的问题一旦答错就毁了。而且他还摸不清郡主想要做什么,故而沉默不语。
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一般,塔拉海柔媚一笑。
“鄅公子,本宫喜欢栽培有远大志向的能臣,可不是一个只重儿女私情的穷书主喔!”
郡主提示得很明显了。他立刻回答:“回郡主,小的与睿王妃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不喜欢她?”
“不,我喜欢的是——像郡主这般高贵的女子。”
郡主一直追问他是否有意中人,该不曾是……若真是如此,他也乐得顺水推舟。
塔拉海立刻沉下脸。
“你是个汉人,冲着这一点你就不配对本宫示爱!你最好弄清自己的斤两
“是……”
平远尴尬地僵立当场。
“我可以给你一官半职,可是,你必须替我做一件事。”
“请郡主明示!”
只要能做官,他什么都愿意做!
“随便你用任何方法,把应采灵带离睿王爷身边!”塔拉海冷笑,“她不配做王妃,她配不上表哥!”
原来塔拉海郡主喜欢奇渥温。雷季渊!要带走应采灵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他道:“只要我带走应采灵,郡主就能给我一官半职?”
“只要你能办到”
“那么请郡主静候佳音。”
采灵要送给婆婆的枕头套就快完成了,偏偏线用完了,在画湄尚未买回来之前,她只能对着半成品干瞪眼。
“小姐!小姐!”是画湄回来了。
采灵等她一进房,便挪揄道:“画湄,我可没有要求你去吐鲁番帮我买线喔!”从北安王府到绣搂买线她花了一个时辰,寻常她们一起去也不过才花了两刻钟。
“小姐,我跟你说——”
“我在听;你线先给我。”
她拿过竹篮,便自顾自的拿出线来。
“咦,你好象少买了一个颜色……”
“小姐,你先别管这些了,你猜我在路上遇到谁?”
“我爹?还是我后娘?”还缺了鹅黄铯的丝线,明天要记得去买。
“不!是鄅公子!”采灵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她慢慢地转过来。
“你说什么?”
“我遇见鄅公子了!”
平远?
采灵抓住她的肩,追问道:“人呢?你知道他搬到哪里去吗?”
她要去找他!她有一肚子的疑惑要他解答。
“小姐,你不要急,我把他请到后院去了,趁现在睿王爷还没有回来,快去见他吧!我在这里替你把风。”
“画湄,谢谢你!”
采灵匆匆赶往后院。
分别了一个月,再见到平远使她觉得彷若隔世。他俊朗的容貌,不知怎地,竟有些陌生。
她几乎不可置信的轻轻唤道:“平远?”
那个身躯顽长,显得有些清瘦的人,真的是平远吗?
“采灵。”
他朝她走了过来,带着如往昔一般不变的微笑。
“真的是你?”
采灵美丽的眼睛凝视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子。
“是我。”他伸手拥住她,沙哑地道:“这些日子以来,你过得好吗?对不起,当初我不该不告而别。”
“你到哪里去了?”
她回想起刚嫁入王府的日子,无端惹起一阵伤感。对未来的茫然、失去心上人的恐慌、与雷季渊的冷战,那一阵子她硬逼自己勇敢面对,可是……其实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
“对不起,我失约了!”
平远将所有过错全推给雷季渊。
“如果不是睿王爷逼我走,我也不曾眼睁睁地看你嫁为人妇!采灵,你可知道我有多么心痛?”
“真的是他?”她有些意外。雷季渊没有明确的告诉她平远是他逼走的,可是,她是真的这么认定;今天由平远口中证实,不知道为什么,她却不愿相信。
“当然是他!只有他会这么做!”
是睿王爷抢走彩球,同时也抢走他欲利用采灵的身分谋求一官半职的机会,他要让采灵恨睿王爷一辈子!
“采灵,跟我走吧!我们一起离开这里,我会用我的双手养活你!”
“不……我不能害我的父母背上欺君之罪。”
“那不是欺君之罪!”
只要能带走她,即使对她说谎也无所谓!
“你已经嫁给雷季渊了,你没有抗旨!”
采灵愣了下。
“采灵!”平远焦急了起来,“你爱上他了是不是?所以,你不愿跟我这穷小子过苦日子——”
“我没有爱上他!”她急切地否认,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松了一口气。
“如果这样,还有什么理由让你走不开的?这样的婚姻对你、对他都不公平,为什么还要维持这种关系?离开他,你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他也可以另娶新妇,这样的结果对双方都是一种解脱。”
她不爱雷季渊,当然没有走不开的理由。更何况,平远没有说错,他们何必维持这样痛苦的婚姻?
她看着平远。
“我会跟你走的。”
“明天这个时候,我会在城外高升玉楼二搂等你,然后,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采灵无言的点点头。
这一次,她绝对不让幸福白白溜走!
当晚,采灵便早早上床就寝。她不想面对雷季渊那双能洞悉人心的眼眸,她害怕———害怕精明的他会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一些端倪,更怕她明天就要离开的事被他察觉,因而功亏一篑。是的,这种只有肉欲的婚姻为什么还要放任它持续下去?他们彼此不相爱,她喜欢的是平远,而他———他从来就不缺女人,他只要有肉欲的关系,娶的媳妇儿是谁,对他而言都没有差别。结束这样一个可笑的婚姻,没有人会有损失,只会获得重生。她并不在乎会遭受到世俗的批判,男尊女卑的观念打压了女人几千年,只许男人三妻四妾,处处留情,却规定女人“烈女不事二夫、一马不配双鞍”从一而终的不平等待遇。在她实际接触过书本后,才知道女人的地位有多么卑微。她不知道这样的不平等待遇要维持多少年,但是,她绝不成为其中之一的牺牲品!
突然,门外传来细微的交谈声。
采灵闭起眼睛面向床的内侧,她知道雷季渊回来了。
她听见雷季渊问了些什么,画湄回答道:“少王妃今天有些不舒服,所以提早就寝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然后,她听见雷季渊走进房中,并且关上房门的声音。
随着他的脚步声,采灵不自觉地紧张得抓紧羽被。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紧张,但她就是无法放松自己。
雷季渊坐上床榻,在她耳边低唤:“采灵?”她的脸色有些发白。
他低沉醉人而过近的嗓音使她惊跳了下。采灵闭紧眼睛,不敢回头。
雷季渊将她翻过身来面对他,大手伸入被中握住她的。他微微蹙起眉峰。她的手十分冰冷,甚至有些颤抖。
他拂开她额前的刘海,将额头轻轻地贴住她的。
幸好没有发烧。
他的脸与她相距寸许,低柔地问:“哪里不舒服?”
她从睫毛缝中看见他眸中的温柔,吓了一跳,忙别开脸闭上眼睛,嗫嚅道:“没有……”
她一定是看错了!他的眼神竟是那么……温柔……
“没有?”
他将她的手包入掌心中,想要融化她的冰冷。
“可是你的手很冰。”
他温暖的大手渐渐驱走了她的冰寒。
采灵轻声道:“我没事。”
他满意的发现她不再冰冷,躺上床将她抱在怀中,轻语:“你应该多加件裘衣,免得受寒。”
这次的冬天来得特别早,也特别寒冷;而她是那么织弱,若不悉心看护,随时可能大病一场。明天他要让厨房炖些补品,好让她的身子强壮一些,而且
他想要有子嗣,他与她的孩子,是男孩或女孩都无所谓,他只想要融合了他与她容貌与个性的孩子。
“好好睡一觉,你会比较舒服些。”他轻抚她冰冷的脸庞低语。
采灵闭着眼睛没有回答。
往往在他怀中她都能睡得很安稳,但是今夜因为心虚,反而难以入眠。闭着眼睛,她的头脑却是清醒的。
这是第一次在他怀中失眠。
窗外的雪仍然飘落着,皎洁的月亮却被闇黑的云絮遮住了一角……
第七章
“小姐!小姐……醒醒呀!”
采灵羽睫轻颤,而后缓缓睁开。
她觉得好困!昨晚她失眠一夜,天将明时才瞇了一下。她转向声音来源,勉强打起精神开口。
“画湄?什么事?”
“小姐,你都忘了呀?”画湄压低声音,道:“今天咱们要去高升玉楼——”
“糟糕!”她想起来了,她今天要与平远离开这里!
采灵慌忙起身。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画湄,你怎么不叫我?”
“辰时。还来得及,小姐。”
她捧来朴素的衣棠,为采灵着装。
“因为今天睿王爷起身得迟,所以我不敢进来叫你。”
“哦?”他要上朝的,即使再迟,寅时之前他就该出发了,没理由拖到辰时。
像是看出采灵的疑惑,伶俐的画湄随即解释。
“睿王爷今儿个没有上朝,他寅时时分就醒了,但他陪你到卯时时刻,直到接到皇上口谕召见才起身出门。临走前还交代别打扰你,让你多睡一会儿。”
画湄无心的一番话,无端让采灵的心紧缩了下。
真的吗?他对她是认真的?
打从他自东北围场回来后,他没有再强迫她什么,也没有再碰她。反倒他会花更多时间陪她,会搂抱着她入眠。他不会再丢下她一个人独守空闺,不会在她入睡后才上床、她醒来前下床;每天每天,他与她一同迎接日升、日落。
也许,他没有地想象中冷血。
有好几次,她看见了写在他漂亮眸子中的温情。
就像昨夜,他是那样小心地呵护着她,关心她的冷暖。不,那绝不是刻意的造作!他眼眸中的温柔骗不了人。
蓦地,她发现她从来就没有花时间去了解他!
每当他接近她,她总是忙着推拒,忙着树起心中的防御与他针锋相对。
昨天平远告诉她是雷季渊拆散他们的时候,为什么心中这个她一向认定的事实竟产生动摇?
当平远提出一起离开的要求时,她回答的是:“我会跟你走的。”而非“我要跟你走”。两人离别了一个月后,她原本对平远的爱慕之心竟淡了!再见到平远、离开雷季渊一直是她的坚持,但曾几何时,她习惯了雷季渊的陪伴。
现在要她离开他,她发现——
她竟没有办法离开雷季渊!
面对这样深深眷宠着她的夫婿,她如何能不动容?
“画湄!”她突然抓住她的手,颤抖地喊。
“怎么了,小姐?!”她吓了一跳。
“画湄,我错了。”采灵急切地道:“我必须告诉平远,我不能跟他走了!”画湄不明所以地瞪大眼睛。
“小姐,你在说什么?”她完全弄胡涂了。
“你一定会认为我是一个见异思迁的坏女人,但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即使跟着平远,我也不曾幸福的——因为我不爱平远!”
“你的意思是说,你从来就没有爱过鄅公子,是你弄错了?”
“不,我爱过他!”采灵幽幽地道:“在雷季渊到东北围场去的那段日子里,我仍然爱他;但是渐渐的,当雷季渊一点一滴地以他的方式爱我……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我的心早已背叛平远……无法挽回了。”画湄瞠目结舌地看着她,久久说不出话。
“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这么说,但是,我无法违背我的心愿,我总是这么自我,不在意别人的感受——”画湄拍了拍采灵的手,微笑着打断她的话……
“不用说抱歉,小姐。我可以明白你的想法。女人在这样封建的社会里,原就不该有自己的意见,就连婚姻也必须听命父母及媒妁之言:‘专一’是社会规范女人该有的道德。从社会的角度看,小姐是离经叛道的,但是,难道这样就错了吗?”画湄笑着摇摇头。
“不,小姐并没有错,你只是忠于自己而已。如果这样的自觉可以阻止一场婚姻悲剧的产生,有什么错呢?”
“画湄……”
采灵作梦也没想到,这世界上居然会有人站在她这一边。
“跟了小姐那么久,画湄虽不敢自认很了解小姐,但是我知道小姐和一般女孩子一样,你有你的想法,虽然现在社会认为它是错的,但是也许在几百、甚至几千年后,社会反而认为它是对的。你一直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只要你觉得是对的,何必在乎世俗的批判呢?毕竟,这是你自己掌握的人生呀!”
“谢谢你。”
采灵感动得几乎红了眼眶。
“不要这么?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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