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要去甘露寺祭祀祈福,他让奴才过来代为转告,今年要和娘娘一起去。”
正在欣赏指甲的嫆妃忽然一愣,停下手,转眼看向崔公公,表情错愕中还带着怀疑。
“你说皇上每年的祭祀大典,今年是要带本宫一起去吗?”
“正是,从明天开始一共三天,请娘娘抓紧时间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就出宫。”
“怎么会……”她的眼中尽是怀疑,“你说真的吗?”
“皇上亲自下令的还会有假?可若娘娘不想去的话,奴才可以……”
“本宫当然要去!”
她重新站起身,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走到崔公公身边,她问:“除了本宫,还有谁去?”
“回娘娘,皇上只说带娘娘一个人去,连晴妃也没让跟着。”
“本宫再问一句,皇上为何只带本宫一人去呀,他不是还有那个美若天仙的嫣城吗?”
“托娘娘的福,嫣城姑娘至今还一病不起呢。”
“只能算作对她魅惑皇上的一点小惩罚罢了。既然皇上真心诚意的邀请本宫一起去,本宫也就不作推辞了,回去告诉皇上,本宫一定会去,本宫还要好好伺候他呢。”
“娘娘明日只需等在嫆麟阁,马车会过来接您。”
“知道了,没什么事就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
出宫之前嫣城还是沉睡不醒,好在体温已经得到了控制,严加照料应该很快就能康复,听完姜太医安慰的话语刘禁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未央宫。接下来的三天他都必须待在寺里,只是三天,一转眼就过去了,他如此安慰自己。
一见到皇帝,嫆妃刻意行了一个大礼,还口口声声说着客套话,刘禁没有打断她,而是耐着性子听她说完。嫆妃原本以为刘禁已经意识到了他的错误,特意前来邀请她一起出宫,因此她从昨天开始就变得异常亢奋,就连夜里断元来了,她也不耐烦的赶他出门,似乎完全忘了他曾是她用来解除寂寞的玩物。
不过很快她就会意识到刘禁此次带她出宫的真实意义,只是这一刻,她还自以为是的沉浸在旅途的喜悦中。
睡梦中只觉得一双冰冷的手触摸到了自己的脸颊,由于全身无力她还无法自如的伸展四肢,潜意识里只能任凭那个人的抚摸,但是她依然可以感觉到那种冰冷之中的细腻,像雪花一般轻柔的缓慢的在她的肌肤上摸索。
如果她此刻能够醒来,她会睁大她的双眼,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眼前这个“好久不见”的人。
已过了亥时,他才姗姗来迟,其实认真算起来,他已经迟到很久很久了。
宽大的床榻,她像一枚树叶软弱无力的躺在被褥中,这是出事以来,瑞清第一靠近她。她双目紧闭,额上的发丝被汗水浸湿,他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抬起双手,下定决定抚上她雪白的脸颊。
她没有动,他一遍又一遍疼惜的抚摸着她的脸,他早该抛除一切带她远走高飞,她也就不必在此白白受苦,而此刻他只能在心里咒骂自己,就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活的何等卑贱。
他一直站在嫣城的床边,目不转睛的望着沉睡的姑娘,这个动作不知持续了多久,终于他感到疲倦,正要坐下休息,她忽然动了。
一开始她只皱了下双眉,然后手指上下轻轻摆动了下,瑞清大跨一步走过去,一把牢牢抓住她颤动的手。“嫣城……听得到我说话吗?我在这里,嫣城……”他在她耳边轻声呼唤,像要把遥远的人从梦魇中拯救出来,她努力的挣扎,在黑暗中寻找着声音的主人。
望着她苦苦挣扎的样子,他的心似有火焰在灼烧,这一切全都因他而已,他的自私自利,他的冷漠绝情,害她伤的如此严重。那时候站在冰水里的嫣城心里是怎么想的?怨恨还是伤心?他无法想象,同样无法想象当她重新看到那个自私的上官瑞清,她会作何反应。
他无法再忍受这种永无止境的折磨,只能羞愧的低下头,忽然,他感觉她的另一只手触摸到了他的头发,他缓缓抬起双眼,那双布满忧伤和血丝的双眼正好对上了她静止如水的眼睛。
她的眼神如此陌生,似乎早就忘了他的身份。
许久她才用尽全身力气,好不容易开了口:“……是你吗……瑞清……”
他难以自制的靠近她的脸庞,一种压抑了许久的爱恋从心底爆发。
“对不起、对不起嫣城……”但是他除了道歉,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你怎么在这……皇上呢……”她声音很轻,必须很认真的听才听得清。
“皇上要出宫三天,今天才第一天,他让我在这照顾你。”
她太累了,根本不能多加思考,只能下意识的问:“为什么是你……他知道了……”
“知道又如何?别问那么多了,好好休息。”
“我睡了很久……我想……”
“你要喝水吗?”他确实不太会照顾人,拙劣的问着他可以想到一切问题。嫣城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摇着头说:“……我想……看到你……我就好了……”
他羞愧的用脸在她温热的脸上轻轻摩擦,口中一直念叨着:“对不起,我让你一个人留在那里,可当时我……我真的不能过去……你知道吗,我恨不得站在湖里的人是我,为什么是你呢,待我这个坏人遭受那么大的罪。”
“还好你没过来……我真担心你会忍不住冲过来……还好你没有……你保护了我们两个人……”
“我本不应该让你进宫的……”瑞清紧紧捏着嫣城的手,说出了在心里埋藏了很久的这句话。
“我要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我差点就让你丢了性命,你还谢谢我?”
“不……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要谢谢你一直都那么尊重我。”
“我已经想过了,我要带你走。”
嫣城无力的摇摇头,轻轻的说:“不要,我求你,不要……”
“你还要报仇吗?”
“我马上就能成功了……”
“你听我说……”他抬起头,看着她疲惫的双眼,说,“我不放心你留在宫里,我带你出去,报仇的事让我来帮你做。”
“不行啊……我在爹的灵位前发过誓……我要手刃仇人……”
“你真的下得了手吗?嫣城?”
她没有回答,而是阖上沉重的双眼,干涸的嘴唇仿佛在说:“我可以。”然后,她又输给了疲倦,再次沉沉睡去。
瑞清陷入久久的沉默,她深得皇上的信赖,她有无数次机会可以要了他的命,但是她没有,她说她一直在等待机会,可是机会一次次从她手里溜走。
他怀疑她真的忍心杀得了刘禁吗?虽然她一直不愿承认,但是瑞清看的很清楚,她的心,早就开始变化了。
本来就是,她本来就不是一个杀人魔鬼,她只是被恐惧和孤单包围着长大的可怜女孩,她的心一旦被融化,她就能开出最柔软的花。而刘禁就是那个可以改变她的人,事实上,他已经在融化她冰冷的心了。想到这里,就仿佛有一股火焰在瑞清的心底燃烧,他担心有一天她父亲死亡的真相被活生生揭晓,嫣城知道害死她父亲的不是刘禁,而是他的父亲上官鸿,她会怎么做?
他无法想象下去,他要想办法快速完成自己的任务,然后带着心爱的女人远走高飞。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丫鬟听闻嫆妃房里有动静,警觉的拿着油灯推开她的房门,心里边想这只是来出宫的第一天,虽说女子不得进到寺庙里头,可那阴森森的甘露寺就在隔壁,她们不会这么巧就遇到什么吓人的东西吧。
好在一切都平安无事,她听到的声音是嫆妃自己弄出来的。
“娘娘,这么晚了您还去哪儿?”
嫆妃关上小巧精致的首饰盒,转过已经焕然一新的脸,朝丫鬟眨了下眼,问:“好看吗?皇上不喜欢浓妆,本宫这样应该很和他的心意。”
“娘娘要去皇上那儿?”
“不行吗?”她反问一句,披上那件绣着牡丹的裘毛披风转身出门了,同时一阵清新的花香随她飘然而过。
走过一条狭隘的回廊便是刘禁的住处,一个随行的小太监正掌着灯从屋里出来。“等一下,本宫要进去。”嫆妃不容分说的拦住小太监关门的手,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说道。
小太监则满脸陪笑道:“对不住了嫆妃娘娘,皇上已经休息了,娘娘也赶紧回屋休息吧。”
“岂有此理,本宫现在就要去伺候皇上就寝,还要得到你的允许吗?”
“小的不敢啊,可皇上有令,任何人都不便打扰。”
嫆妃不管小太监的好言相说,擅自推门而入,径自走了进去。这间禅屋并不大,门一开就看到崔公公迎脸而来,嫆妃的视线从他身上一扫而过,她的目标只是案几前翻看佛经的刘禁。
崔公公低着头与嫆妃擦肩而过,遇到随后跟进来一脸愁容的小太监便朝他挥了挥手:“出去吧,出去吧,别看了。”“娘娘非要进去的,小的拦不住!”“知道了,刚才在门里都听见了,皇上让咱们都别待着,赶紧出去吧。”
两人窃窃私语,脚底抹油似的离开了。
刘禁知道嫆妃破门而入,并未阻拦,只是双眼一边望着手里的卷轴,一边开口:“你来的正好,坐下。”
亏得人家精心打扮了一番,还特意按着嫣城的喜好来梳妆,可惜皇上连看都不看一眼。她管不着,他已经独自带她外出,就说明她还是有机会的。
“赶了一天路皇上不累吗,别看了,臣妾服侍你歇息。”她把圆藤椅挪到刘禁的身边,声音尽量娇柔。刘禁随即合上佛经,用一种只有在朝堂上才能看到的严厉的神情望向她,她依旧献媚的笑着,唇上的胭脂粉亮迷人。
“朕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罢休。”
“皇上指的是……”
“你对嫣城做的那一切。”
“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皇上的垂青,而臣妾和晴儿妹妹是皇上卿点的贵妃你却常年冷落,皇上这样未免有失偏颇,论谁心里都不会痛快。”
“你不开心可以跟朕说,可你三番五次挑拨是非,弄得宫里鸡犬不宁,长久这样下去难保不失你的身份,这些你都没想过吗?”
“臣妾心里只有皇上,只要皇上回心转意,臣妾立刻息事宁人。”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刘禁,先前那献媚的笑已不知不觉抹上一层乌云,看得出她已经在尽量克制自己的怒气,若非谈话的人是刘禁,她恐怕就得大发一通脾气了。
面对这样的女人刘禁显得有些棘手,他可以在兵荒马乱的战地坐怀不乱运筹帷幄,但是他却没办法让一个妒火泛滥的女人心平气和。
“你要知道,朕的一句话,就能让你变回庶民。”
听闻刘禁这句话,嫆妃那张花容月貌的脸立刻黯然失色,她微微张开嘴,许久也说不出半句话,禅屋内寂静无声。
刘禁整理好桌上的佛经,重新望向身边的嫆妃,她眼中的怒火还未平息。“想明白了就回去睡吧,时辰不早了。”
她双手紧握锦帕,幽幽的问:“这就是你带我出宫的目的,怕我趁你不在宫里的时候去找嫣城的麻烦所以才带我出宫,亏我还愚蠢的以为你已经回心转意了,这么做却是为了保护她?”
刘禁走到书柜前,把一沓扎好的佛经小心安放进去,边说道:“这是其中之一,更多的是希望你能静下心来想一想,什么是罪恶,什么是宽容。爱不是占有,而是付出和包容,你要想母仪天下靠的不是用阴谋诡计战胜别人,而是让别人心甘情愿为你俯首称臣,你觉得你身上有多少配的上这个名分?”
“我不配,难道嫣城配吗?她不过是一个红尘女子,岂能与我相提并论?”
“她确实无法与你的出身相比,可你却一次又一次为你们家门抹羞,你自己想一想,你父亲还有多少颜面可以让你丢?”
“皇上整日为一个红尘女子神魂颠倒,难道就不怕丢了皇上自己的颜面?”
“朕再说一次……”他冷冽的眼神如利箭直刺嫆妃的心窝,顿时,她所有的气焰全都堵在了心口,摇曳的烛光下,他黑色的影子如夜幕降临,庞大的让人无法喘息,不远处的她只能怔怔的望着,不敢再发一言。
“朕再说一次,为了她,朕可以连皇位都不要。”
一种从未有过的可怕威严浮现在刘禁的眼里眉间,他声音并不大,可他的话仿佛毒药一般侵蚀了嫆妃的内心,美丽的女人只能扶着桌椅,好像随时都会摔倒一样,一切都成为静止的物象,只有时间如水波般静静流淌。
傲慢如她,可是此时此刻,她白皙的脸上流下了滚烫的泪水,她没有动手去擦拭。刘禁与她只有几步远,他朝哭泣的她走去,然后在她身边停下。
“把眼泪擦掉,然后回房去休息。”他用对孩子一般说话的语气对她说,她则站在原地小声抽泣。
“既然你不想休息,那就把桌上这本佛经抄一遍,对你有用。”
“我累了……”她动了动黯淡的双唇,不等刘禁准许便转身出了门。
他望着深不见底的黑暗,心里则藏着未知的忐忑,他刚才说的话她究竟听进去了几分,祭祀结束回到宫里的她还会不会重蹈覆辙,甚至变本加厉?这些他都无从得知。他望着黑夜轻轻叹了口气,虽然时辰不早了,但却睡意全无,想着宫里那两个人,上官瑞清有没有好好的照顾她,她的病有没有好点?不该想的问题太多,搅得他无心歇息,索性回到案几前,磨起墨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你这么早就来接我,今天不上朝啦?”
“皇兄去甘露寺了,明天才回来,所以今天不用上朝。”
“看你得意的。”
“我主要是让你看我种的蔷薇,昨晚上看到它们开花了。”
“大冬天的蔷薇会开花?作梦吧你。”
“我也觉得,所以今天特意带你去看呐。”
“这么冷的天就为了让我看你做白日梦,而我居然还真的上了你的车!”
突然间,马车一阵颠簸,刘慎吓得一把拉住沈媛的胳膊,一脸谦卑的劝道:“小媛坐下,你先别急嘛!一来为了让你看我的花,二来母后也想你了,说无论如何也要带你去见她。”
“真的假的呀?”她瞪着刘慎问。
“千真万确,我从来不会骗你,好好坐下吧,一会就到了。”
她白了刘慎一眼,说:“料你也不敢。”
自从父亲沈润川受重伤昏迷不醒至今沈媛便一步不离的培在父亲身边,再也没出过门,本来今天她也不愿进宫的,要不是母亲一而再的劝她出去散散心,她也不会不闻不问的就上了刘慎的马车。
冬雪覆盖了皇宫内院的旖旎小道,为了防止摔倒,沈媛终于大方同意让刘慎牵住自己的手。“都是你挑的好路,看把我滑的。”“我拉着你呢,没事,要摔也一起摔。”“谁要跟你一起摔!”她小心的迈着步子,心里抱怨难道皇上不走这条路,这条路就不用打扫了?
“小媛,母后说了,到了春天就把沈大人接到宫里来医治,这样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我爹什么时候醒还不一定呢,我怕旅途颠簸,再给颠出个什么事来。”
“放心吧,沈大人不会有事的,皇兄已经昭告天下寻觅最好的大夫来给他医治,你爹一定会醒过来的。”
刘慎好心安慰沈媛,不料这话题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她不仅要想到昏迷不醒的父亲,还要想到那个下着大雪的夜晚,她父亲遭遇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她的内心就如千刀万剐。
“刘慎,不要再说这件事了。”她固执的松开了刘慎的手,独自往前走去,他全然不解,只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两人始终保持一前一后,无声的在雪地里缓慢前进。
刘慎不知道沈媛的心里在想什么,他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娇小的背影,只要她一踉跄,他就能大显身手的跑过去扶住她,只可惜她走得很稳,一直到狭小的道路前方,毫无征兆的出现了上官瑞清的身影。
这该是多么讽刺的一种巧遇!
瑞清是去药膳房取药的,而这是通往那里最近的一条路,他毫不犹豫的就决定从这走,是上天怕他一个走太寂寞,这才安排了沈媛的出现吗?
他稍稍放慢脚步,等待着沈媛的反应。
可是这一次他错了!她曾经千万次埋伏在他可能出现的地方,然后跳出来吓唬他,虽然当时他并不认为那是一种多大的惊喜,可如今想来,却带着一种不可言说的感伤。因为这一次沈媛没有为他停下脚步,片刻也没有,她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就好像迎面走来的他是完全透明的,她就这么无动于衷的与他擦肩而过。
他的心有一瞬间是凉的,他奇怪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卑劣的感受。倒是随之而来的刘慎见着他还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
“小王爷。”瑞清停下脚步,低头行礼。“那个……没事……你那么急……去哪儿啊?”刘慎一开口,不知道在慌张个什么劲,估计连他都没有想到沈媛今天会是如此反应,要知道换做以前的沈媛,就算扑到上官瑞清怀里都是有可能的。
瑞清看了眼药膳房的方向说了两个字:“取药。”
“哦,是给嫣城取药吧,皇兄特意关照过让你好好……啊,小媛,你等我……”他朝渐渐走远的沈媛喊道,又转向瑞清,“那你赶紧去吧,别耽误了。”
说完,他撒开双腿,极为艰难的朝沈媛跑去,瑞清回头看着他们,虽然不能与沈媛说话,但是他想告诉她,其实这样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
“小媛,你慢点,我快摔了。”
“谁让你走那么慢!”她突然间回过头,朝他怒吼,眼里却闪着异样的光。
“你怎么了……”他感觉到她今天很不对劲,至少在遇到上官瑞清之后很不对劲。
“不用你管!”她继续大叫一声,随即朝刘慎的反方向跑去,由于脚下太过用力,她没走稳,眼看着失去重心扑通一声摔倒在地,还是那种“五体投地”的狼狈姿势。这可把刘慎吓得不轻,于是也跟着不管不顾的扑通一声跪在沈媛身边,顿时激起漫天雪花。
“小媛,你怎么了?别哭啊,摔疼哪了?”他想把她扶起,可她并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她只是跪坐在冰凉的雪地里用力抽泣,眼泪扑簌簌滴落进雪地,身旁的刘慎看着她的泪水就像看着落进大海的珍珠,一脸的惊惶失措。
“你和上官瑞清发生什么事了?”
“不要跟我说那个混蛋的名字……”她像个孩子一样朝天哭喊着。
“好好,我不说了,你也别哭了,起来好不好?”
“不好……你别管我……你走开……”
“我怎么能不管你呢?”他轻轻叹了口气,颤巍巍的伸出右手去安抚她颤抖的肩膀,她没有反抗,可还是一个劲的哭着。
“你的事,我必须管。小媛,如果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就算牵动十万兵马我也要替你讨回公道。”
这应该是刘慎有史以来说过最有魄力的一句话,也是最配的上他身份的一句话,沈媛听得很明白,但是此刻的她依然被挥之不去的阴霾包围着。
“都是我的错……”她只是一个劲重复,“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的要喜欢那个坏人一切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我犯了天大的错误……你知道吗……”
“爱一个人是无关对错的,怪只怪造物弄人。”
见她还是唔唔大哭,他稍稍上前一步,把自己的整个肩膀都献上去了,沈媛没有反抗,他就顺理成章的哭得全身发抖的女孩靠近了自己怀中,然后一遍一遍的,像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动物那样拍打着她单薄的后背。
他的声音,如挨过了一整个冬天从雪地里倔强而出的新芽,让人感觉到有无限的希望即将破土而出。
“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孩,因为你我才变得越来越坚强,才有了想要保护一个人的欲望,你知道吗,是你给了我如此强大的力量,所以从今以后,就让我来保护你,我们把不开心的事情都忘掉。还记得我种的雏菊吗?”
她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他的花圃里有一大片雏菊,到了秋天遥遥望去,满目的白色小花就像落入凡间而永远不化的雪。
“那是你送给我的。”
“什么时候?”她终于努力挤出几个字。
“很早很早以前,有一次沈大人带你进宫来玩,那时候你送给我的雏菊种子,你说这些种子都死了不可能开花了,我答应过你,我有办法救活它们,然后……”
“那些花就是用那时的种子种的?”
刘慎噗哧笑了:“那些种子种了三年也没发芽,皇兄看不下去,就叫人换了新的种子下去,后来的你就都看到啦。”
“骗子……”她唾弃了一声。
“好啦,咱们现在去看看蔷薇是不是真的开花了。”
他一把将她从雪地里拉起,她拍拍身上的积雪,直说:“我怎么有种又要被骗的感觉呢?”
不一会俩人就来到了刘慎的花圃,放眼望去,白花花的雪地上只有些许深绿色的草叶依稀可辨,支架上的藤蔓更显无精打采,沈媛红彤彤的眼睛唰的扫向刘慎,他突感情况不妙。
“刘慎,你的蔷薇呢?你那大朵大朵色彩鲜艳金光熠熠栩栩如生的蔷薇呢?被狗吃了呀?”
“被我吃的……”
“就是被狗吃的!”她指着一脸可怜相的刘慎,说完之后终于破涕为笑。
“原来是做梦啊,我想呢,大冬天的怎么会开花。”
“等一下……”沈媛忽然拉住刘慎的胳膊,另一只手指向他的身后,“那里有……”
“有什么?狗吗?”
“你是猪啊,快看那里。”沈媛索性拉着刘慎朝她指的方向跑去,越来越近了,他们双眼放光的盯着白茫茫的雪地,就在这冰封的世界里,一棵幼小的黄|色雏菊异常固执的迎风站立着。
“哇,刘慎,你终于有一件事说对了唉!”
刘慎欣喜的望着更为欣喜的沈媛,他只顾着欣赏她的脸,几乎都忘了她还牵着他的手。
有谁会想到呢,被皑皑白雪覆盖的中原大地,还有一个如此倔强的生命在支撑着这个苍白的寒冬。当世界都被人遗忘,它却神采奕奕,傲然依旧。这就是刘慎的爱。
第一百二十六章
祭祀的第二天一早,刘禁正要赶往天坛,突然间嫆妃的丫鬟连滚带爬的跪倒在刘禁跟前,连声音都在打颤:“皇……皇上……不好了……娘娘割腕自尽了……皇上快去看看呐!”
刘禁不动声色的望了眼一脸唏嘘的崔公公,根本连想都没有想便对他说:“你去嫆妃那看着,朕随后再过去。”
刘禁刚要迈步,那丫鬟突然又抽泣着说:“娘娘伤的好重,流了好多血呐!”
“有没有找大夫来看过?”
“娘娘说祭祀之时就怕血光之灾,不让请大夫。”
刘禁微皱双眉,看了眼崔公公,又抬头看了看天,转身自语道:“怕有血光之灾还胡闹……走吧,先随你去看看。”“是。”丫鬟双手紧紧握着锦帕,幸好皇上答应先去探望嫆妃,否则她如果空手回去,必定会让嫆妃骂个狗血喷头。
屋里散发着诡秘的气氛,刘禁进去时,丫头已经把摔碎的茶碗收拾干净了,只一个个神情紧张的守着床榻,嫆妃正虚弱的躺在上面,一见到刘禁,她挣扎着要起来行礼。
“别动。”刘禁示意她还是安心睡着,她才勉强又躺下,他一瞥眼便看到她左手手腕上已经缠上了纱布,便问她,“怎么回事?”
“臣妾想了一晚上……皇上既然那么讨厌臣妾……那还不如一死了之……这样就不会有人在宫里煽风点火……就不会有人伤害皇上最心疼的人了……多好……”嫆妃刚断断续续的说完,她的丫鬟就立即开口安抚,就怕自己主子吃亏。
“娘娘千万别这么说啊,娘娘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上,为了咱们大汉,请皇上明鉴啊。”
刘禁没有接他们的话,而是俯下身,极为小心的握起嫆妃缠着纱布的左手腕,上面还渗透着深深的血印,她双眉紧锁,目光显得楚楚可怜。
“还疼吗?”他问。
她迟疑片刻,闪着泪光道:“刚才还疼,现在皇上来了就好多了。”
“伤的那么重,不找大夫怎么行,崔公公……”刘禁才一开口,丫鬟忽然拦在前面,面色慌张道:“奴婢已经给娘娘处理过伤口了,已经没有大碍了。”
“是啊,臣妾已经没事了……”床榻上的嫆妃吃力的说,“祭典就要开始了,皇上赶紧过去吧,别因为臣妾误了国事。”
刘禁紧紧盯着嫆妃那张苍白的脸颊看了片刻,看不出他的凝视之下蕴藏着怎样的意思,然后他缓缓放下她受伤的手腕,道了声:“没事就好……崔公公我们走。”
说罢他站起身,毫不迟疑的出了门,崔公公低着头紧随其后,身后那几个丫鬟等刘禁走远后立刻关上房门,好像血光之灾真的会给祭祀带来多大的影响。
“皇上,嫆妃娘娘怎么会如此想不开,再如何气也不能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啊……”
“她当然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可她都割腕了,天知道接下来她还会干出什么来。”
“你当真没看出来?”
“什么?”
“朕以为任何事都不会瞒过崔公公的眼睛。”刘禁的嘴角扬起一抹饱含深意的微笑,崔公公顿时恍然大悟:“啊……皇上的意思是……娘娘……”
“做戏也要像样一点。伤口上的血应该是从里渗透出来的,而刚才嫆妃手上的血是从外面涂上去的。”刘禁不动声色的回头看了眼崔公公,道,“幸好她不是真的割腕,否则脏了圣堂就不好了。”
“就是啊,小的刚才吓得腿都软了,还是皇上英明。”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知不觉日晷又忙不迭的转了一圈,冬日的晚霞显得无比慵懒,一连在床上躺了十几天,嫣城都觉得自己快不会行走了,刚下床的刹那,她几乎要撞翻床榻边的红木椅。
她小心的扶住椅子,等待脚上的力量慢慢被唤醒。
静谧的寝宫内只有她一人,她慢慢松开扶手,观望四周,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她从没有如此靠近过大汉天子的禁地。整洁——这是嫣城对这里的第一印象,离她最近的案几上,笔墨和卷轴摆放的井然有序,她缓慢的移动步子,走到案边,随手翻开一本竹简,上面记载了一些琐碎的小事,比如初一顽皮的爬上房垣,比如和嫣城一起上长城看雪,还比如世界各地的名医,比如下个月是崔公公的寿辰……她一字一句仔仔细细看着,这些应该都是刘禁随手记下的,抛开政务以及国事的枷锁,没有了朝政和战乱的束缚,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更为鲜活的皇帝。
他字迹清晰,字体却相当有力,就像文竹一般娟秀而苍劲,她完全被他记下的琐事给吸引了,如果不知道这本竹简的主人,她一定会以为他是一个诗情画意的诗人,也有可能是一个云游列国的侠士,看着看着她竟露出了喜悦之色。
“什么事笑那么开心啊?”小茯子端着晚膳走了过来,随即想到什么立刻大呼小叫,“什么!嫣城姑娘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怎么可以擅自下床?要是被上官大人知道小茯子可要挨板子啦!快快快,快去床上好好躺着,太医准你下床了吗?上官公子知道你醒了吗?怪了,话说上官大人去哪了,小的去给您准备晚膳的时候他还在呢!别动,你别动,你站着别动,小的来扶你,你千万要保重玉体,你要是有什么闪失,皇上怪罪下来小茯子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砍呐!”
噼里啪啦一通结束后,嫣城歪着头朝他掩嘴一笑,昏迷了这么多天,小茯子罗嗦的本领见长。“我已经没事了。”她说。
“没事也去躺着,静养,静养……”
“这是皇上写的吗?”她不管小茯子急得冷汗直冒,只拿起那本竹简,随口一问。小茯子斜眼一看,点着头道:“没错,是皇上随手写的,有时还会画个什么图案,猫啊狗啊鸟啊什么的,皇上说这有助于思维,于是小茯子也跟皇上要了一本竹简随手记些东西,皇上看了之后说有害于健康,小茯子就不明白了,凭什么皇上画的猫狗有助于思维,而小茯子画的蜈蚣蛤蟆就有害健康,不同样是动物吗?好了,现在嫣城姑娘可以好好去床上躺着了吧?”
她不置可否的点了下头,又问:“那是什么?印章吗?”
小茯子随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只白玉雕的摆设,刻的是一只鸟儿立在树梢,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这不是印章,只是一枚镇纸,这个玩意已经有些年头了,小的不知道是打哪来,只听崔公公说皇上可喜欢这块玉了,好像还没登基前就在了吧。”
“可以拿来看吗?”
小茯子眯起眼睛笑着说:“就算嫣城姑娘把未央宫砸了皇上也不会怪你的,别说这块镇纸了。”几天不见,小茯子滑头的功力也见长,
她伸手小心拿过这块精雕玉琢的镇纸,一只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这雕刻的是一只麻雀,如果是一只凤凰不是更为贴切?她没有多想,只觉得可能是个巧合。直到她把镇纸翻过来,底座上刻着一排小字引起了她的注意。她默念着,这是一个日期,年号还是先帝的,她在心里念了两边,有个念头忽然在心里迸发。
“怎么了嫣城姑娘?”小茯子看嫣城微蹙双眉,还以为她身体又怎么样了,而她却摇摇头,说了声没什么,便又把镇纸放回原处。
“这个东西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有,只是觉得镇纸上刻的日期是十年前的,皇上为何不换新的。”
“哦,你指这个呀……那日期是皇太后六十大寿时刻的,可能当时皇上想留个纪念,你也知道,皇太后可喜欢咱们皇上了。”小茯子丝毫没有察觉嫣城异样,还一个劲的说着什么,嫣城一句也没听,她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这会是一个巧合吗?——十年前皇太后六十大寿的日子,也是她第一次进宫,在她如今居住的大殿里遇到上官瑞清的日子。
“可惜那之后不久皇太后就因病过世了……嫣城姑娘你在想什么,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呀?口水都快流光了。”说到此时,门外忽然走来一人,小茯子机灵转身迎上去,他从脚步便能判断出来的正是上官瑞清。
瑞清离开时嫣城还睡着,没想到回来时她已经能够下床了,看样子姜太医新拟的药方非常灵验。“怎么下床了,病都好了?”他看向一脸如梦初醒的嫣城,诧异的问。
“一直躺着也不行,就打算下来走走,没想到天都黑了,小茯子……”她转向小茯子说道,“既然上官大人来了你就早点回去歇着吧,有事我再叫你。”
“好咧,嫣城姑娘用完膳之后千万得记着吃药。奴才先告退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不知怎么,只要小茯子在的地方就格外闹腾,他一走,整个皇宫便安静下来。她缓步走到瑞清面前,伸手弹去他肩上残留的雪,动作轻柔婀娜,他一把抓住她略显消瘦的手腕,语气强硬声音却异常温柔:“才好一点就开始不安分了,万一病情复发我该如何跟皇上交代?”
数落间她已被他小心安置在旁边的方椅上,她仰头望着居高临下的上官瑞清,他面目冷峻,气宇轩昂,眉宇间透着一股迷样的神采,靠的那么近她却无法看清,他——真的是那个人吗?
“你是担心我病情复发,还是担心皇上怪罪?”她瞥开视线,他转身在她身边坐下,执意寻觅她躲闪的双眼。
“你说呢?要不是你坚持留下来,我会毫不犹豫的带你离开,离开长安,离开中原,哪里都行,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在等你……”
她突然用手掩住瑞清的嘴,神情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不要这么说,这儿是未央宫,你就不怕被人听见?”
“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胆小了,你之前执意要求我带你进宫时的胆量去哪儿了?”
“那是因为……”她一时语塞,他紧紧抓着她冰冷的手心,语速极快的说道:“是因为你发现刘禁跟你想象中不一样,还是你真的担心我们的事被人发现,或者,是被刘禁发现?”
“你还看不出来吗,他早就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你以为他为什么派你来照顾我?”
“你不认为他在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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