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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宠妻不归路|作者:作者不祥|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7-08 11:32:14|下载:宠妻不归路TXT下载
  的街景,道:“是啊。那年的芦苇很漂亮……”

  婚礼正紧锣密鼓地筹备着,聘礼是数量繁多的金钏、金镯、金帔坠和布匹锦缎,另有玲珑鞍六副,漆鞍马四匹。按照排场来看,算得上很给面子。看着爹给我开列嫁妆单子时满足的笑脸,我再一次意识到,我的婚姻,不光是我一个人的事。老爹的两个女儿,一个做妾一个做人侧室,论起来都不是光彩的事。但起码,我还可以有个比较体面的婚礼,也算给了爹一丝安慰。

  嫁妆跟聘礼不同,不讲究金银之类,基本上都是生活用品。床铺、桌椅、箱柜、床褥、帐幔、衣饰等等,光镜子就十几种,桌上锡铜瓷器八大箱。床单被褥的缎子,是爹让堂兄置办的都锦,纹样从西湖风光到花鸟鱼虫、色彩从喜庆华贵到柔和淡雅一应俱全,数量也够我用个十年八年的了。瓷器光日常用的碗碟盆勺茶具杯盏就十几套,都是特别烧制独一无二的。堂兄的品味很不错,同样是“缠枝花”“婴戏图”,他办的器物就比市面上的新颖别致得多,而且胎质细腻,釉色温润如玉。

  爷爷留给我的一套宋薄胎白瓷酒壶酒杯,虽然美不胜收,但我估计到时得当古董收着,看着像一碰就碎的模样。另外一对建窑兔毫盏,倒是观赏价值和实用价值俱全。

  爹给我准备了大量的头面首饰,从头簪钗子耳挖到项圈镯子手串,缠金绕翠,镶嵌珍珠宝石,无不精美贵重,铺陈开来,一度让我怀疑可以开个首饰铺子。另有两样玉器,鸳鸯戏荷佩和6子刚的青玉合卺杯。

  这样一件件办下来,我看着都耗费精神,爹却乐此不疲。到了最后,爹说还有爷爷留给我的店铺田产,我想都吃人家用人家的,要这些个做什么,便说留给李浩得了。爹却回道:“浩儿自有浩儿的份,连潆儿的我也给她留着,你自然不能短了。”我也就没话了。

  婚后大概没可能往外跑,我便和李浩搜罗了大堆的书,到时解闷用。还特意跑去小钟那儿,向他借了几本拉丁文介绍欧洲各国风光的书,无聊时便做翻译。英文的小说,却只逼出了一本《第十二夜》,还是因为我说了出嫁在即,他才皱着眉从箱底翻出来的。

  婚期一日日临近,十四却又跑来了。我看着他,心想,这就是我未来的合伙人,不对,我不是他嫡妻,还够不上这个档次,应该说他是我未来的老板。我先有过老爸老妈老师老同学老朋友,后来又有了老爹老弟,就是从来没有过老板。而且这个雇佣关系永远不得解除,即使生意破产,也得继续……雇员或者有股权的雇员这重新身份,以后还需要一定的时间适应。

  我还在考虑这个老板好不好伺候,便听十四说:“额娘想见见你,我知道你不喜欢那种场面,帮你挡了。”

  我点了点头,说:“多谢。”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问:“你,不会反悔吧?”

  这还可以反悔?我奇怪地盯了他一眼,反问道:“你希望我反悔?”

  “当然不!”他看了看我,又道,“我问错了。我信你,你答应了,就不会反悔。”

  我不置可否,对他道:“你也别对以后期望太高,我没当过人凄妾……大概也就这么回事,凑合着过吧。”嫁人我是头一回,很难想象怎么相处。

  他含笑看着我,道:“跟你,怎么凑合都行。”

  我看他还是不理解,算了,也说不清楚,等过了门相处一段他就知道了。让东云端茶送客,对他道:“礼成之前你别再来了。”

  他点头道:“好。再过十几天,我就来接你……”

  我没理他,他又看了我一眼,便离开了。嗯,还有十几天,有个陌生的环境要我适应,有个老板,或者还有老板娘的脸色要看,算了,一切习惯就好。

  第十一章 婚姻的义务

  婚礼前一天,我家派人把所有妆奁装成六十四抬送去十四府上。因为要铺陈新房,东云也先过去了,据说铺完了还得守夜。今明两天,做婢女的恐怕也不容易。

  晚上爹叫我早点睡,但因为明天一天吃不了东西,我决定找李浩吃顿夜宵再说。李浩房里还亮着灯,明天就放榜了,估计也睡不着。我从窗口望进去,他手里拿着本书坐在灯下,五分钟没翻过一页。哈,果然,放榜综合症。

  我敲门进去,对他笑道:“明天一早先去看榜吧,不然早饭也吃不下。”本来还想让他陪我吃东西,看来他是没胃口的。

  他放下书,道:“那怎么行!明天是姐的大日子。”

  我道:“你跟我一样,都是一生一次。”还差个两百多年才能盼到允许离婚的婚姻法出台的。被解雇的可能性也大约为零,类似这样的老板,就是不用我做工,也愿意拿点钱养着的。“早点去看了第几再回来。然后高兴点送我出门。”

  “姐,你看来比前些日子精神好多了。”他望着我,低下头道,“那个人,忘了会好过点吧……”

  “谁?”我惊问。

  李浩也有点急,憋红了脸,轻道:“你以前的心上人……我不知道是谁,但,不是十四爷吧?”

  我们互盯了良久后,我笑道:“不是他。但以后,他是我丈夫,我会喜欢他吧。”对着看了生厌的人,不可能过得下去。

  李浩抱住我,轻道:“姐,你要是不嫁就好了。”

  我拍了拍他道:“嫁得出去是好事。你以后待容惠好点,别让她兄弟婚前也对她这么说。”

  第二天一早,吃过一点粥菜,就开始绞脸,疼得非常漫长。完成之后,梳头化妆换衣服,当然不是汉人的凤冠霞帔,而是特制的皇家礼服。秋香色蟒袍外,罩石青色吉服褂,熏貂红宝石顶吉服冠,冠顶、大簪、金佛、项圈各镶东珠四颗。也许受西方毒害太深,我觉得还真不如坦胸露背的纯白新娘装(就是汉人的大红嫁衣,也比这柔美绚丽多了)。四月的天气,要我闷在这套纺织品里,真是受罪。

  梳妆完毕,大约还不到晚饭时分,迎亲的吉时却是在夜里。我就被撂在炕上不吃不喝等待,两边还立了四名内务府派的女官。看她们神色肃然,巍然不动站立的模样,我也只好老实熬着。两个小时后,我被搀上停在门外的舆轿,晃晃悠悠得抬着走了。什么风光排场,我一律看不到,连轿帘也是钉上摆样子的,完全不给任何好奇的机会。

  不知虐待了轿夫多久,终于停了下来,女官掀起轿帘把我搀出去,一路扶到新房炕上坐好。十四也着蟒袍补服,被女官引进屋来,在炕上我旁边坐着。按礼仪他应该是去我家迎亲的,不过我一路看不到,这还是今天第一回打照面。屋里人虽多,却没一个脸上有表情,且都大气不敢喘。我知道,又在等待吉时。

  过了半个小时,女官端上合卺酒,交到我跟十四手上,十四一脸紧张,大概怕我把酒杯砸他脸上吧。我抿了口酒,有惊无险地把这个仪式完成,他才像松了口气似的。接着吃子孙饽饽,硬梆梆的,感觉像夹生,我就咬了一口,忍耐着咽下肚子。等一对老年夫妇用满语唱完交祝歌,整个婚礼就告完结,女官们都退了出去。

  东云服侍我洗掉了脸上的妆,再把冠帽拿下来,就退了出去。我只有一种欲望,那就是吃东西。转过身来,发现屋里就剩我和十四两个人。他对我笑,我只觉得自己嘴角抽筋,没办法也笑个回去。

  “先吃点东西吧。你肯定饿了。”他指了指小圆桌,我这才发现上面铺了一堆食物。

  我坐下,挑了一块豌豆黄,先垫肚子。他给我舀汤夹菜,道:“尝尝这个荠菜羹,是杭州来的厨子做的。你饿了一天,喝这个不会积食。”

  我也不敢多吃,一样尝一点,只吃七八分饱,免得到时候吃得进吐不出。等我完工后,十四就在一边问:“饱了吗?”

  我没答他,站起来考虑下一步怎么办。他向我走近一步,我直觉绕着桌子移开一步。他长臂一捞,就把我抓住,轻道:“别怕我,你恨我都行,就是别怕我。”

  “我没怕。”我深呼吸了一次,回道。

  “那你躲什么?”他急问。

  我看了他一眼,答:“因为我知道你想做什么,而上次的教训非常沉痛。”也许我跟他真的不合,如果他坚持要得其所应得,我得做好心理准备。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我忘了不管对哪个男性做类似的批评都只会让他气急败坏。十四当然也不例外,他一手扶住我的后颈,唇便压了上来,箍住我腰的另一只手臂又加了几分劲道,挤得我骨肉生疼。我闭上眼任他作为,这次他是行使他的合法权利,任何人都没有立场阻止他。他粗重灼热的鼻息拂在我脸上,我不断地告诉自己这很正常,却还是无法抑制心头的紧张和恐惧。

  这时,他却放松对我的钳制,双臂只轻轻地圈着我,唇拂过我的脸颊,在我的耳边轻喃道:“别怕,别怕,我不会再强迫你……”

  我睁大了眼,尽力以最平静的表情面对他。他握住我的双手,望着我的眼说:“从今以后,我们就在一起了。”他吻着我的手背,继续道:“我会一辈子对你好。只是,别再离开我,我受不了的……”他说着抱起我,我惊魂未定,所幸没有尖叫。他吻着我的耳后道:“这些日子很累,陪我躺着说说话好么?”

  累吗?近几天虽说我除了被摆布外也没做什么事,但此刻还是觉得非常疲倦。而他的累,恐怕还不止这婚事上头的吧。明天也肯定要早起,这个婚姻的后续还远远没完,总还要熬段日子。

  他把我放炕床上,自己躺在我旁边。“困了?”他轻问。我半闭着眼,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他贴在我鬓边,轻嗅着说:“好香。”

  我往里面挪了挪,离他远些,回道:“玫瑰发油,你要喜欢,我还有一大瓶。”早上,为了便于定型和梳理,她们给抹了很多,粘粘腻腻的,不知道会不会吸引蚂蚁,明天一定要洗头。以后大概也用不着,他要送给他好了。

  他却靠近来些,拔了我的头簪,拆了我的发髻,我推开他的手,见已经弄乱,就自己把发卡头绳都卸下,把并不整齐的头发散下来。他抓住了一缕,笑道:“不是发油。八年前,我第一次……帮你捉虫那回,就觉得很香……”他放到唇边,吻着发梢,道:“一直都是这个味道,很好闻……”

  头发会有什么香味?出了汗还会有汗味。他不是嗅觉出了什么问题吧?我夺回来,冷淡地道:“别老说些奇怪的。明早还得起,没事就睡吧。”说完躺下,闭上眼。

  但感觉他还是凑过来,贴在我耳边轻声说:“你就在我身边,真像做梦一样……我被皇阿玛责打赶回家来思过的时候,心里真是憋屈极了,但是你来看我,对我笑了……我就觉得,什么都没有了也不要紧,我还有你。”

  我到现在还觉得好笑,瞥了他一眼,问:“噢,你养了多久能下地走?”不知屁股真开花没?

  他嘿嘿笑道:“一个多月就好全了,不严重。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留疤,要不你帮我看看。”

  我仍旧闭上眼,道:“没必要。留了疤也不打紧,你以后也没有需要光着屁股出席的场合。”

  他“唔”了一声,躺回去道:“那就以后再看。”

  静了好久,我迷迷糊糊半睡着了,他忽然半坐起,问:“好热,脱了褂子睡好不好?”

  热?是有点热,而且这礼服穿着很不舒服。他动手扒了自己的补服蟒袍,见我没反对,便来脱我的。我半撑开点眼皮,看他认真地解开我外褂和蟒袍的扣子,托着我的脖子帮我脱下这两件。我困得不想再睁眼,就觉得只穿透气的中衣,轻松了很多。十四拉过一条薄被,盖在我们身上。他伸手环住我,我说了一句“热”,便翻身背对他。

  他贴上我的背,变成两手搂住我,我挣了一下,他吻着我的耳后,轻哄道:“你睡吧,让我抱着你就好。”我是太想睡了,可他含住我的耳垂,轻吮着,甚至用舌尖舔触,双手也开始在我腰腹和肩背来回摩挲。我又热又躁,转身不耐烦地推他,他却抓住我的双手压在他胸口,另一手捧着我的脸便吻了上来。

  他磨着我的唇瓣,却没敢深入,而我挣扎的结果却是被他伸腿压住。他从脸颊一路吻到颈侧,在动脉的位置停留,忽然害怕他太激动会一口啃下去,我不想新婚之夜血溅五尺,急喘道:“你别咬那个位置!”

  他头也不抬滑到锁骨的位置,轻道:“那换个地方。”

  不知什么时候,我的中衣敞开了一半,肩膀整个露出来,他沿锁骨从外向里轻舔着,我总觉得他是在研究某种刑罚。他在我两侧锁骨的正中反复噬咬,然后以指腹压着胸线往下……我倒吸一口凉气,他吻着我的下巴道:“你是我的妻了……”

  我看着他,他也抬起头看着我,他说的对,从今夜开始,他就是我的丈夫了。我轻轻呼出一口气,闭上眼,侧转头去。他的手从腰际探入我肚兜内,然后翻身压了上来。

  早晨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十四刚要起,他吻着我的额道:“你多躺会儿。”

  我摇头道:“今天算了。”便推开他唤人。

  然后就有一堆婢女进来,分别伺候我和他穿衣梳洗。他仍旧是蟒袍补服,我则换了身居家旗装。出门前,他搂住我道:“要是困,多睡会儿也成。我朝会完了就回来。”说着在我鬓边亲吻着。我的确有些困顿,但还没到不赖回床上去不行的地步。于是含糊地“嗯”了一声,请他赶紧出门。

  目送他跨出门槛,我便转身想回屋里炕上歪着,等待他们给我准备早饭。还没走出几步,便被人从背后紧紧抱住,他凑在我耳边低声道:“忘了告诉你,昨天晚上我很开心。今天早上醒来,看你在我怀里睡着,我更开心!”他去而复返,吓出我一身冷汗。可这家伙却一无所觉,吻了吻我的唇角,放开我,总算真的走了。

  他离开没多久,我还在该满足吃和睡哪种欲望这个问题里做艰难选择的时候,有丫鬟进来禀报说,福晋请我过去早饭。嗯,那就不用选了,吃过再说吧。

  十四的嫡福晋完颜氏的院子跟我这相差好远,几乎是一个东头一个西头,走了好久,总算有到的时候。进堂屋一看,一堆女人。完颜氏居主位,我按规矩上去行礼,她也不为难,点了点头,让我过关了事。她指着另外两个女人道:“侧福晋你见过,另一个是三阿哥的额娘。”

  哦,这位是妾室。不过看着这个向我行礼、有些拘谨的少妇,我总觉得有点面熟。啊,想起来了,几年前见过一次,是十四的使婢,好像叫福儿是吧。

  我看了看,似乎没有其他的了,也没有未成年的,不算多,加我四个,刚好能凑成一桌牌,唯一的遗憾是我不会打牌,不过学几回准也不成问题。

  房里摆开了一个大圆桌,完颜氏命人上早饭,于是一盆盆一碟碟地摆放好,四个女人就按位份高低先来后到排座次,我不算讨厌三这个数字。

  丫鬟们给一人舀了一碗半满的粳米粥,我闻着米香就开胃了,夹了一筷子什锦酱菜丝,扒了几口。众人默默无声地吃着东西,我发现面前一盆大白馒头看着挺不错,可惜没人动,便伸手拿了一个,然后就发现她们三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我奇怪地扫了她们一眼,把馒头塞进嘴里,咬了一口,也不要配菜,就咀嚼着让淀粉淡淡的甜味浮上来。逐渐填饱肚子的同时,我又乐观起来,我想这也许是份轻松的工作,新婚可能事多些,以后大约也就是四天才一次轮值,而且有新人来的话周期就更长。嗯,要是轮班能有规律,可以知道自己何时上工就好了,不过十四不见得乐意出个什么排班表。

  正琢磨着,就见完颜氏先放了筷子,然后是另一位侧福晋,福儿则捏着调羹盯着我看。我询问地回望她一眼,她便低下头去,却还是拿眼角的余光觑着我。这位,到底好奇我什么哪?

  等她们都喝上茶了,我才终于把嘴里的食物咽尽,下桌在她们旁边的一堆圈椅中挑了张坐。

  “吃好了?”完颜氏问。我压住打哈欠的欲望,道:“嗯,所以有点困。”

  她忽略我的话,开始向我介绍府里的情况,先说规矩禁忌,接着院落人口、管事的太监嬷嬷,最后是十四的儿女。唔,原来除了我以外,这里在座的,都是他孩子的娘,家庭人丁兴旺,是好事呢。完颜氏还有两个儿子,我开始怀疑她们可能没空教我打牌,管理家务教养孩子也是很繁重的工作。

  听这个虽然不算无聊,但还是想睡,用手支着下巴,半睁着眼,完颜氏的声音又很悦耳,我觉得我可能撑不了多久。好在我失仪之前就结束了,应付我们,完颜氏大概也累,不久就让散了回各自院子休息去。

  福儿可能跟我住得近,跟我一起走了四五分钟才分开,她战战兢兢的态度让我很奇怪,我以前怎么她了?

  回到还不熟悉的卧室,我直挺挺地倒在床上,其他丫鬟虽然没有大呼小叫,这时也慌乱不知所措,还是东云连忙上来给我脱鞋搬脚盖被。

  小睡了个回笼觉,醒来觉得头皮发痒,一定是那发油害的,便叫东云吩咐烧水洗头。我不喜欢趴着洗,脖酸背痛的,伺候的人也不轻松。在家就叫人打了一套家具,平直的躺椅和高度配合的脸盆架子,前天也搬到这里来了。东云的手劲我很放心,跟红月儿一样舒服得几乎可以安然入睡。

  刚打湿了头发,就见十四跨进房门,回来得真早。我想他看得到我现在没办法搭理他,大概会回自己屋子吃了晌午饭再过来。可他却十分好奇地走近来,看东云往我头发上打香胰子。我刚闭上眼,却听他说:“我来。”

  我戒备地睁眼,瞪着他道:“你别折腾我!”

  他笑着接过东云手里的香胰子,捧着我的湿发,俯身吻了吻我的额,道:“我会很轻的,你要真不舒服就说话,嗯?”

  还说话呢,我只想叫人把他赶出去,他所谓的轻肯定和我的认识完全不同。他见我没开口反对,便动手操作,第一下扯就疼得我快掉眼泪。他连忙松劲,然后说:“啊,对不起!我保证不会了。”我这时想,不洗了总可以吧。

  但十四像玩出了兴趣,揉着我的头发,还搓出了一点点泡沫来,东云便拿着棉巾擦去我额头和眼角的皂沫。他在东云的指导下,用指腹在我头皮上轻压,我嫌他手势重了稍皱眉,他便立刻放轻力道。如此来回几次,他也基本掌握了合适的力度,我便合上眼随他摆弄。

  冲净头发后,东云拿了干的棉巾给我包上,我刚想起来,他却说了句“别动”,将我一把抱起,走过几步放我坐到床沿。我皱眉道:“坐这儿做什么?”还得梳一梳哪。

  “我觉得坐这儿舒服。”他接过旁边递上来的棉巾,给我抹着发上不停滴下的水,问,“你想坐哪儿?”

  “算了。”跟他说话费劲,我见他手里拿着桃木梳子,便一把将这凶器抢过来,自己动手梳头。他则在一旁帮忙擦干。

  长发梳理整齐,半干的时候,他环着我让我靠他肩膀上,轻道:“困吗?靠一会儿好了,下午还得一块进宫去见皇阿玛,你先养养精神。”

  唔,这也是必须的……不过为什么我刚睡过又困了,真要像他说的,得养足了精神应对。他的皇帝爹,被我贪过一块墨翠,还不知道能顺利过关否。

  大太阳下站在乾清门外等候了一刻钟,皇帝暂时还没空受礼,不过也许不忍儿子被曝晒,命太监领我们去东暖阁待着。当然,没有座位,没有茶水,只默然站立等待御驾。二十分钟过去,仍旧没有内侍传递皇帝将至的消息或暗号。

  这时,有个亮白色顶戴的太监进来暖阁内,向十四请了安,而后道:“请十四阿哥与福晋稍待,皇上这会儿在南书房,怕还需些时候。”

  十四笑道:“多谢顾谙达挂心。皇阿玛准是为殿试的事劳烦,我二人在这候着无妨。”

  那太监也不答腔,笑着行礼退了出去。

  十四站近些,轻道:“要是累了,就靠着我。”

  我“嗯”了一声,视线扫过仙楼之上的殿神牌位,往下掠过炕宝座上的黄云缎迎枕和檀木嵌玉如意,再从年轻值事太监眼观鼻鼻观心的脸上滑开,移往窗外……

  艳阳下,汉白玉栏杆和远近殿堂的金黄|色琉璃瓦,全都耀眼得让人无法逼视。这便是紫禁城呢,是天帝居住的紫宫在人间的投影。代表帝王的紫微星垣此刻便隐在那碧蓝如洗的晴空之中,它的周围,是天市垣、太微垣和二十八宿。在大气层之外,广袤的宇宙中,那些遥远的恒星群,正按照其既定的轨道运行着。

  这个群星闪耀却显得非常空旷的宇宙,也许曾经是一个具有无限密度和无限时空曲率的奇点,在大约一百三十七亿年前的大爆炸中诞生,随着膨胀而冷却,又在大约五十亿年前,太阳由包含超新星残骸的旋转气体云形成了,云中少量的重元素则凝聚成地球这样的行星。

  “宇”意上下四方,代表空间,“宙”意古往今来,代表时间。正如汉语中“宇宙”这个词汇,时间与空间是不可分离的两个概念,每一个事件都可以被三维的空间和一维的时间坐标定义。我此刻的空间和时间坐标都非常明确,紫禁城的乾清宫东暖阁一隅,如果有必要,还能用精确的经纬度表示,而时间,则是康熙四十八年(公元17o9年)农历四月十一日下午两点左右。而我最后关于高凌的记忆,则是公元2oo5年六月十四日下午六点十五分。没人任何证据表明是高凌突破时间和空间的限制来到这个维度,尽管物理定律在非常苛刻的条件下可能允许逆时旅行,而且从任何角度来看,高凌和李涵都没有必然的联系。我一直拥有的,只是李涵的身份和高凌的记忆。

  现在,我相信两个可能:其一,高凌并不存在,她只是我幻想中的一种形象,而几百年后的未来,也只是我疯狂时的臆想;其二,高凌确实存在,却和我没有关系,只是她的一段思维因为一种暂时不可知的原因覆盖在我九岁时的头脑中。我希望是后者,起码证明我精神上不存在问题,而且,她在她所处的时代过着她的生活……

  忽然眼前一片黑暗,十四用手蒙住我的双眼,在我耳边轻道:“别看了,别再看了!”

  我闭上眼,拿开他的手,宫殿天空以及外层空间的图像也从头脑中消退。

  “哎,可以了。”一个曾经听过的男中音由远及近,戏谑地道,“这般如胶似漆,既是新婚燕尔,朕也就不怪了。”

  刚才不知神游何处,完全没注意周围状况,这种情形算得上御前失仪吧。我低下头,便见一双青缎挖云朝靴一晃而过,往宝座去了。

  十四也不慌张,轻握了握我的手,然后放开,躬身回道:“皇阿玛,儿子带媳妇来向您谢恩。”

  第十二章 亲戚

  皇帝在宝座上端坐,十四和我前后而立,分别行三跪九叩和六肃三跪三拜礼。不管是施礼的人还是受礼的人,都非常之累,想必也都是一副郑重无比的严肃表情。我一直低头看地板,专心把这套下蹲、起立、跪倒、伏地的动作表演得精准无误。

  礼毕,我们直起身,挽袖站好。皇帝笑问:“刚才站多久了?”

  十四答道:“回皇阿玛,小半个时辰。”

  皇帝便笑道:“也不容易。得,给你媳妇挪张椅子。”

  十四谢了恩,却是两个小太监搬来两张圆凳。他轻撞了我一下,我便明白也该开口表示一下感激。压着嗓子道:“谢皇上恩典。”

  皇帝向十四笑道:“你这媳妇儿真格腼腆。”不等十四应答,又转向我道:“十四家的,抬起头让朕瞧瞧。早两年就听说你了。”

  听说?听说什么了?应该还没听说我把那扇坠卖了五百两吧?除此之外,我似乎也做不了什么让这位陛下记恨的事儿。托打扮和化妆的福,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他认不出我。忐忑不安地谨遵圣命,把下巴稍抬起些,尽可能做个温婉恭敬的表情,结果却看见皇帝一闪而过的错愕神情。百分之七十的概率,我要倒霉了。

  他皱着眉从宝座上站起来,背着手踱到我跟前,睨着我问:“扇子呢?”

  原先是打定主意,不管怎样死活不认,料想皇帝也不会非常肯定,也许会怀疑只是长得相像而已。但他就喜怒不辨地问这一句,我便明白,再狡辩就是欺君了。深吸一口气,回道:“回皇上,用坏了。”说在娘家,他可能还会叫我拿给他看看。

  皇帝盯了我二十秒,然后又踱回去。十四不明所以地看了看我,我想着这回祸福难测,没空理会他。皇帝去而复返,把一柄折扇递给我,道:“那便用这个吧。”

  我懵了,五秒也没动一下,皇帝也许手酸了,抬了抬胳膊,我一时情急,用一只手就接了过来。然后便想不知道现在跪地谢恩是否还来得及。我揣着那扇子,发现它也有一坠儿,而且格外眼熟,呃,如果是赎回来的原来那个,也不知道是否花费超过五百。

  皇帝向发呆的我道:“琢磨什么呢?有什么话就说吧。”

  圣上发话了,就是没想说的也得说,不过总不能坦诚我想打听那间玉器铺子的利润率,咬了咬唇道:“敢问皇上,这扇子是要拿回去供着,还是扇凉用?”

  皇帝呆了一呆,大笑道:“尽管用,用坏了再算。”然后对身后的太监道:“去,把库里那几把白纸面的扇子拿出来。”

  那太监应了一声退下,不一会儿便端了一盘折扇,足有十二三把,回来暖阁内。皇帝笑着对十四道:“这些都赏了你,你的字不错,写了好送人。”

  十四摸不着头脑地谢了赏赐,接过。

  我怕皇帝怪罪我当日在姓名上说谎,搜肠刮肚地寻找理由,可惜我母家姓魏不姓高,否则也算是个借口。罢了,要是真问起,我就说高凌是表字,虽然奇怪了点,也搪塞得过去吧。

  不过皇帝并没追究,他看来心情大好,也不再绷着脸,坐回炕上,端起茶盏,一边拿盖拨着茶叶,一边向我笑问道:“听说你曾大冬天的把十四阿哥推池塘里,有这回事吧?”

  这是怎么传的啊!都多少年了,还有人记得,京城的可供娱乐的新闻太少了么?我心里哀叫,就算传,也得传得真确啊,明明是二月了,怎么还算大冬天!我的恶名又平白添了一笔,想来挺冤。

  十四有些发急,抢先道:“皇阿玛,那是小时候闹着玩的……”

  皇帝笑止道:“没问你。”又转而看向我。

  我低声回答:“是。”

  “干得可不赖哪!”这算是称赞?

  我只好应道:“还好,我力气大。”

  皇帝用手指敲了敲炕桌,对侍立一旁的中年太监道:“哎,憋不住就上耳房对墙站站。”

  我这才注意到这个表情怪异的太监应该就是我在杭州见过一次的那个。只见他扑通跪地,惶恐道:“皇上恕罪。奴才憋得住……”

  “那就继续憋着。”皇帝不再看他,向我问道,“嗯,青梅竹马,还相见分外眼红?”

  “并无宿怨。” 我偷睨到皇帝一脸兴致勃勃,看来是寻消遣的,于是有气无力地答。

  “无仇无怨,你也算胆大手狠。”皇帝又笑问,“推了他下水,可后悔?”

  后悔,当然后悔!不过他这么问,不会是以为我无缘无故欺负他尊贵的宝贝儿子吧?于是便委婉地为自己辩护道:“回皇上,那时年少鲁莽,只觉得十四阿哥与我弟弟一般大,却言语逾规,便想施以小惩……并不懂害怕……”十四那时的确只有‘口头上’无礼,具体过程就不抖出来刺激他父亲了。

  皇帝却还是惊到了,差点失手打翻茶盏,随手搁到炕桌上,捶桌大笑道:“你弟弟……咳咳……十四阿哥,领着你‘姐姐’去见你额娘,让她也乐乐。”说完挥手示意我们跪安。

  直到我们退到门口转身之前,还听见皇帝夹着轻微咳嗽的笑声。

  按规矩,先到宁寿宫向皇太后行朝见礼,仍旧要六肃三跪三拜。皇太后年岁大了,容易乏,说了几句场面话,赏了一堆金玉项圈镯子如意,就让我们跪安。

  往永和宫的路上,十四终于忍不住凑过来问道:“那个扇子,到底怎么回事?”

  我敷衍道:“上回皇上南巡,在杭州碰到了,他喜欢我的扇子,我不肯给。没想到圣上还记得这个事儿。”

  十四惊道:“那不是四十六年?怎么能碰上的……你那时在杭州?皇阿玛又怎会要你东西?”

  他连珠带炮的一串问题,我懒得跟他纠缠,便道:“皇上白龙鱼服,我又不认得。看今天这阵势,扇子什么的,大约都是玩笑。”又转移话题道,“还没问落水的事儿呢!记恨也不用到处传,不嫌丢脸么?”说完瞥了他一眼。

  十四红了红耳根,道:“我哪会传……可能是十哥他们……你别生气了,大不了下回再有人问,我就说是我自个儿跳下去的。”

  我转开脸道:“行。也该学泅水的。”

  眼看就到了永和门外,十四停步,掌心朝上向我伸出手来,我在原地站着,他也不催促,只静静地望着我。我们不动,随侍的太监宫女也不动,虽然一个个面无表情,谁知道心里都在嘀咕什么。僵持了好久,他没有一丝松动的迹象,我不想在这地方扫他面子,便把右手交给他。他对我笑了笑,紧紧握住,牵着我跨过高高的门槛。

  德妃在后院正殿同顺斋受礼,十四二跪六叩头,我则是四肃二跪二拜。最近疏于锻炼,等进行到永和宫这儿,就觉得腰酸背痛。行礼完毕,十四拉着我走到母亲座前,笑唤道:“额娘。”

  走近了,德妃还是一如远看的那样端庄严肃,见到小儿子,脸上也没多些笑意,瞧了瞧他,皱眉道:“瞧这一头汗!”对立在一边的宫女吩咐:“去给十四阿哥绞把手巾来。”

  十四笑着说了句:“多谢额娘。”便牵着我往他母亲跟前带,对我低声道:“来,见过额娘。”

  我只能福下身去,低着头道:“给娘娘请安。”

  起身的时候,他扶了我一把,攥着我的手道:“该唤额娘才是……”我压着脑袋,直想把他踢远点,我还没无知到不懂什么叫失礼。

  这时,却听德妃“噗哧”笑了出来,轻拍了儿子的脑袋一下,道:“别难为她了。”然后对我道,“孩子,过来让我瞧瞧。”

  十四这才放了手,把我轻轻推到母亲面前。德妃拉着我,把我从上到下打量个遍,最后眯着眼盯住我的脸。我眼睛一眨不眨,连瞳孔也任她看清楚。随便看吧,虽然年纪比她一般的新儿媳妇大了那么三四岁五六岁,也有些奇怪的传闻(我也是今天才认识到),但相貌,我还是有自信在正常范畴内的——该长的都长全了,不该长的目前也没出现。

  德妃终于检查完毕,转头对十四道:“媳妇还你。我又不能吃了她,紧张什么?”

  十四把抹了汗的手巾递还给那宫女,从他母亲这儿把我接手过去,笑道:“额娘说笑了。您那么喜欢她,我是高兴。”

  德妃笑啐道:“得了,别尽说好听的。念了这么多年,你也如愿了,该消停了。”她让宫女在炕下首摆了两张凳子,十四拉我坐下,我抽回手,脸上始终摆一个不变的中性表情,听他们母子说话。

  德妃问:“刚才向你皇阿玛磕过头了?”

  十四直了直身,回道:“先到乾清宫谢恩,又去了宁寿宫,才来额娘这儿的。皇阿玛还赏了她御扇。”

  德妃有些讶异地看了看我,笑道:“万岁爷少有赏赐人这个……这孩子也是招人喜欢的。”

  十四笑道:“还赏了我十几把白面的。等儿子用心画个扇面,写几个字,给额娘把玩。”

  德妃点头道:“有这份孝心就好。额娘不求什么,只要你们兄弟时常来请安,看你们平安健康快活,我也就心足了。”

  十四握住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