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换源:

第17部分阅读

作品:官商情|作者:守望距离|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5-12 01:03:42|下载:官商情TXT下载
  金狮则路走路想:“要了个晚上又个上午的债,除钱没要上分,还要出点是非来。古人云:‘放债如舍,要债如讨。’今人说:‘银钱不撒手,撒手不由人。’都不假呀!”想着回至家门口,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喝喊声。其中个声音特别宏亮:“小杂种,有胆量你给爷出来,打不断你的腿爷就不姓陈。”这是陈禄的吼声。另个声音吼道:“老杂种,你以为爷怕你?你们放开。”这是本村个后生陈三彪的声音。又个声音吼道:“悄你妈的些吧,你是咋的啦?”这是陈三彪父亲陈武强的声音,显然在制止儿子。金狮急忙赶往吵架现场。

  第三十回几般资源全使尽只为家门安又兴

  原来,陈禄受了金狮的感染,来本家位老兄陈武强家里要债。四年前陈武强种地缺钱,向陈禄借了八百块钱。可此人嗜赌成性,钱到手就犯了赌瘾,上了麻将桌。他对自己的赌技是很自信的,原想赢点回来,不想输了个精光,所欠这笔钱也就直未还。他有五儿女,因自己不成器,给大儿娶了媳妇之后,便再没什么力量了。其余的儿子见摊上这么个老子,也不再指望他,只好自己暗暗攒钱准备娶媳。如今老二依靠勤劳节俭,好不容易收拾回个媳妇。而老三陈三彪虽比金狮还大两岁,却尚未攒足成家的费用。见此光景,陈武强的赌性也大为收敛,只是在农闲时节手痒得不行了,才跟女人们坐在起耍些天见不了二十块输赢的小钱。今年他在自己老伴儿及女儿的三亩地里种了些黄芪,长得不错,预计能卖三千多块钱。刚才他们家子正紧锣密鼓地修剪这三亩黄芪,就见陈禄进了院子。陈武强皱了皱眉,问:“在哪来?”陈禄:“在家来。”说罢走过来蹲下身,拿起几根黄芪说:“这些黄芪长得不错,都能卖个二等。”陈武强便与陈禄聊些农务和买卖的事,只不问陈禄干啥来了。最后陈禄只得自己提起:“武哥,我今天来有这么个事儿。八七年春季你不是从我那儿借了八百块钱?头两年我们有办法,因此从没跟你要过。去年我困住了,秋天来跟你要,你说:‘实在拿不出,等明年夏天吧。’我二话没说就走了。今年夏天我路上见了你,跟你提起这个事儿,你说:‘没种夏天的,等秋天吧。’我也就没再找你。现在秋天的都下来了,我想你早就给我准备好了吧。”陈武强:“禄子,你也知道,我就种着我们老两口和闺女的地,今年都种黄芪了。这不?还没变成钱呢。”陈禄:“这个我知道,但你可以拿黄芪还我嘛,我给你都算等。”陈武强:“我觉得咱们弟兄俩最好不要做买卖。不然你觉得你亏了,我觉得我亏了,最后闹个不好。还是还钱吧。”陈禄听这是根本不想还钱,但还是心平气和地说:“我给你算得再高,也乐意嘛,这又不是谁跟谁?再个,你也不必次给我还清。今年先还四百,另四百明年再还。”此话刚落,就见旁正忙着的陈三彪说:“说到这儿甭说四百,四分也没有。”陈禄惊:“咋就四分也没有?”陈三彪:“你这不是逼命吗?明显没钱,还要个没完!”陈禄:“谁要个没完了?”陈三彪:“那你现在还不走?”陈禄:“我才来了多大会儿?你欠人钱,还不许人要?”陈三彪:“就不许你要。”陈禄:“你小子是要活抢人啦!”陈三彪:“抢你又咋地?”这小子是近几年逞出来的拼命三郎,曾把本村很多霸道的人顶碰得没办法。对于陈禄的凶残,他只听说过,没见过。因为陈禄自打改革开放后,很少跟人斗狠,如今又上了岁数。因此陈三彪很是不屑。见陈三彪使横,陈禄岂肯退让,说:“我看你他妈的是活腻味了。”陈三彪:“你才活腻味了,你给爷来。”说罢绰起把铁锹。照当年,陈禄会抓住对方俯身拣锹的空,就把其干倒。而今岁数大了,毕竟沉稳了许多,见对方绰家伙,只是更快地绰起把钢叉。陈武强老两口见势不妙,急忙把三儿抱住拖至家中。陈禄虽然怒火中烧,但心想:“我今天是来要钱的,不是要命的。虽然是用老命换小命,也不想换。因为那个小杂种的命根本不值钱。”因此他没有闯进去,只是在门外骂:“小杂种你有胆量给爷出来,打不断你的腿爷不姓陈。”他早就想好了,如果对方真地冲出来,他就只有下毒手。里外正骂着,金狮跑了来,见此情形,心的话:“父亲刚刚病好,不能再忍气吞声,得把对方压倒。”想到这儿对里面喊:“三杂种你给爷出来,爷把你的头揪下来喂狗。”陈三彪没见过陈禄的凶残,却品尝过金狮的歹毒。那还是十年前的时候,陈三彪因比金狮大两岁,比金狮高头,喜欢欺负金狮。金狮生来带些憨厚,对于别人的欺负不怎么在乎。谁知陈三彪越逞越凶,次竟把金狮按倒打了七八拳。打完他以为没事了,扬长而去。谁知金狮拿起块石头悄悄跟上,对准其后脑狠命砸了过去,砸在后脖上。陈三彪也经打,受到重击,竟未跌倒,反过来抓金狮。金狮自知体力不敌,撒腿跑回了家。回家见父母等人都不在,只得将门反锁上,候在屋里。陈三彪咽不下这口气,便叫了两位哥哥来算帐。来了进不了屋,只得在外叫阵。金狮则坚守不出。陈三彪急得没法,见金狮在窗户边观注,便伸手进去抓。金狮见状,照准其手背就是狠命抓,抓得露出白骨。陈三彪象猪嚎般吼了声,两位哥哥见状欲破门而入,却见陈禄两口干活儿回来,只得散去。自此陈三彪见了金狮便躲得远远的。因此今天他见金狮前来叫阵,下子蔫儿了半截,也不再称爷,只是硬着头皮底气不足地喊:“有胆量你进来。”如此僵持了会儿,玉枝赶至,将父子二人拉回。回到家里,陈禄火气消匀,猛醒:“嚷这么架就可以不还钱的活,不都嚷来了?不行,我得把那个三杂种的腿打断。”金狮:“打断他的腿,你不得坐牢赔钱”陈禄:“那咱们的钱就不要了?他若好话好说,我还可以不要。若就这么横,我非要不可。”金狮:“钱是要要的,但不能动武。”陈禄:“那咋要?”金狮:“起诉。”陈禄想了想说:“我知道你跟法庭小包不错,可让人家为你去追千儿八百,合适吗?”金狮:“这是他的职责,我只不过能让他快点。”玉枝:“因为几百块钱,跟人打官论司,不嫌麻烦?”金狮:“现在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而是要不要公理和正义的问题。不维护公理和正义,小人会越来越猖狂。”

  第二天上班,金狮即将纸诉状放至法庭小包的面前,状告陈武强和董宏胆欠债不还。该法庭管辖着周围四个乡镇的民事诉讼,包括迈达召乡。因为是金狮递的状子,小包于当天即下了传票,于本周六的上午即开了庭。到庭的除了金狮,就是陈武强,董宏胆没有来。小包便先对陈武强开问:“陈金狮写的这个状子,说你借钱四年不还,是不是真的?”陈武强答:“是真的。”小包即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为什么借了钱不还?”陈武强:“我从没说不还,只是现在没钱,还不了。”小包:“无限期拖延,跟不还有什么区别?照你这么说,人们欠了钱,只要不说‘不还’,就可以永远欠下去了?”陈武强:“我现在确实困难,五个儿子才娶过两个。”小包:“你的儿子是该你给娶呢,还是该别人给娶呢?”陈武强:“当然是该我给娶呢。”小包:“那你为什么要让别人给娶?”陈武强:“谁让别人给娶了?”小包:“拿别人的钱娶,还不是叫别人给娶?”陈武强:“谁没个马高镫短的时候?我给儿子娶媳妇,别人也能帮下嘛。”小包:“帮忙是人家自觉自愿的事,哪有强迫别人帮忙的?”陈武强:“谁强迫别人帮忙了?”小包:“借了钱屡要不还,不就是强占别人的钱,强迫别人帮忙?”陈武强低头不语。小包继续说:“人家有办法的时候没帮你?现在人家比你还困难,也要人家帮?你五个儿子好歹娶过两个了,人家三个儿子还没娶过个呢。”陈武强仍低头不语。小包问:“你还有什么说的?”陈武强:“哎,小包,我问你这么个事。他爹吼着要打断我儿子的腿,这算不算恐吓罪?”小包:“什么恐吓罪?人跟人话不投机,相互诈唬几句,我见得多了。那要构成个罪的话,个乡盖座监狱也不够用。你儿子不也说过要人家的命吗?”陈武强又低头不语。小包:“说吧,什么时候能还?”陈武强:“明年定还。”小包:“不行,最迟今年底。”陈武强:“今年还半,明年还半,行不?”小包:“这个我做不了主,得问人家原告。”说着用下巴指了指旁坐着的金狮。金狮说:“行。”小包:“那好,你今年先还人家六百。”陈武强:“不是半吗,咋成六百了?”小包:“废话,借钱付息是受法律保护的,只要不超过银行贷款利率的四倍。”陈武强:“可这事先没有约定呀!”小包:“当初人家虽没跟你要,可你为了借到钱,不是主动承诺过吗?”陈武强矢口否认:“没有。”小包:“那人家现在也可以按银行利率跟你要呀。”陈武强又低下了头。小包:“签字吧。”陈武强迟疑。小包:“你若不签,我就强制执行,次索回。”陈武强只得在还款协议书上签字。签罢要走,小包说:“等等。陈金狮递状子的时候,交了五十元的诉讼费。这笔费用该由你败诉方负担,所以你现在先还陈金狮五十元。”陈武强来时带了五十元,如今只好付与金狮。金狮说:“这笔费用由我们双方共同负担好了。”说罢只收了二十五。陈武强离去,金狮问小包:“那董宏胆没来,怎么办?”小包:“你放心。他不出庭只能对他不利。我现在就下最后通牒,限他个月内把钱连本带息还清,否则强制执行。”金狮:“怎么强制执行?”小包:“有财产的扣财产,没财产的扣人。”金狮:“如果家里没财产,本人又常年不着家呢?”小包笑笑说:“那就没办法了。若在古代,老子跑了,可以抓儿子;儿子跑了,可以抓老子。而今不但老子跑了不能抓儿子,男人跑了都不能抓老婆,只能抓直接跟你借钱的那个人,也只能扣直接跟你借钱的那个人的财产。而且扣财产时,还需留下房子锅碗米面等生活必需品。”金狮点点头,心的话:“看来法庭的办法也很有限。”自此,他要债的劲头也不怎么足了。结果到最后,他们总共只收回三千多的债来,其余的绝大部分就算扔了。此是后话。

  下午,金狮因乡里没啥要紧事,便下了个早班,回家跟父亲交待打官司的经过。正谈着,就见个工商所的和个税务所的块儿进了屋。陈禄和金狮慌忙让座敬烟上茶。分宾主坐定,来人开言:“去年你们收黄芪赚了不少,我们也没来收分钱。今年你们又收下这么多,总该出点了吧?”金狮:“行,应该,这个好办。这样吧,年四季难得你们来趟,你们先坐着,我出去会儿就回来。咱们先喝酒,喝完了该咋办就咋办。”说罢去村中那个大点的小卖部置办酒菜之类。待他买回来,却不见了那两位工商税务人员。他问父亲:“那两个人呢?”陈禄:“走了。”金狮:“走了!没说啥吗?”陈禄:“你走后,他们问我:‘你儿子在哪上班呢?’我说:‘在茂林岱乡里呢。’他们说:‘怪不得有些面熟。’我说:‘你们都是办公事的,见面机会自然多些。’他们点点头,又问了些买卖上的事,最后说:‘我们走了,以后再来。’我说:‘喝了酒再走吧。’他们说:‘不了,趁早还要回城呢。’说完就走了。这两个人你认不认得?”金狮:“见过,但没对过话,也不知道姓甚名谁。”陈禄:“你说以后他们还来么?”金狮:“不知道。若来了,你就先给喝酒,喝完了再主动给个二三百就行了。”陈禄点点头。书中暗表,这两个人后来也没有来。当时全旗财政压力还不大,几乎没有什么硬任务。就拿茂林岱乡来说,年财政支出近八十万,收入却只有二十七万,不足部分全由旗里补。旗里不足部分又全由市里补。当时市里税源充足,国有大中型企业的经营状况还好。

  第二天下午,给金凤和振华做媒的那个买卖人冯友亮前来拜访陈禄。陈禄置办了些小菜与之喝酒。喝酒间无非聊些生意上的事。聊至中间,陈禄问:“做了这么多年的好买卖,看来积累下不少资金吧?”冯友亮:“唉!这几年我倒是没少挣钱,可连盖房子带吃喝,也没积攒下多少。”陈禄:“那你做那么大的买卖,哪来的资金呢?”冯友亮:“靠自己的钱挣钱,啥时候能挣下?我跟高占金窦世雄苗巨奎都挺熟,每年都要从他们那儿贷好几万。”他所说的这三位分别是迈达召信用社的主任副主任。金狮:“这三个人的为人处事咋样?”冯友亮:“对人都不错。相比较而言,高占金虽是正的,胆子却最小。苗巨奎的胆子还可以。胆子最大的是窦世雄,敢吃敢放。不过高占金苗巨奎都有自己的买卖,不吃也行。”陈禄:“这就对了。还是自己做买卖来钱快,吃别人的能吃多少呢?哎,窦世雄干吗不做买卖呢?”冯友亮:“他子女小,做买卖没人手,又时找不到做的。”金狮:“你跟窦世雄有多熟?”冯友亮:“我是他家的常客,昨天中午还在他家里喝酒来。”金狮:“我早想结识下这个胆大心细的人,可惜没个穿针引线的人。”冯友亮:“这个好办,我给你引荐。你们交往不难,都是官道上的人。”金狮慌忙敬了冯友亮杯酒。聊至日近西山,冯友亮告辞,金狮心的话:“此时不劳他引荐,难道还另行请叫不成?”想到这儿说:“咱俩现在去窦世雄家,方不方便?”冯友亮:“行啊,有啥不方便的。”金狮:“那好,我现在就跟你走趟。”说罢随冯友亮起出屋。出屋见冯友亮骑的是摩托,便说:“你先回家,我随后就到。”于是冯友亮骑摩托在前,金狮骑自行车在后,奔和吉库仑村而来。该乡信用社总部设在和吉库仑村,而窦世雄的住宅就建在总部旁。清水沟距和吉库仑只有四五里的路,因此冯友亮回家尚未坐稳,金狮即赶至。于是二人步行前往窦世雄家。路上金狮边走边说:“我看,初次见面,我什么也不带反倒自然。”冯友亮:“你说得对,等认识了以后再动真的也不迟。会儿去了,他若给咱们摆酒,你就尽管喝。如今的吃食东西,吃谁的都无所谓,关键是要混个脸熟。”说话间进了窦世雄的家,窦世雄笑问冯友亮:“在哪来?”冯友亮指了指金狮:“在他们家来。”窦世雄:“这个后生是?”冯友亮:“是陈禄的大公子,现在在茂林岱乡里当差。”窦世雄:“噢,陈禄,我认识,是个有本事的人。”说罢递烟倒茶,并吩咐老婆上酒上菜。于是三人边喝边聊些政策生意及信贷方面的事,聊得很投机。聊了约摸个半小时,冯友亮和金狮见天色不早,方告辞出来。

  星期上了班,金狮听说农科站给本站的职工拉煤,很高兴,心的话:“真是雪中送炭。”如今已是立冬前夕,塞北的天气已开始寒气袭人。别的人家已在半个月前即在家里生起了火炉,金狮家里却至今未生。原因是人钱两忙,还没拉回块儿炭来。因此听到拉炭的消息,金狮高兴地跑至姚世清办公室,问:“我的炭是哪趟车?我也好引路卸车。”却见姚世清不无遗憾地说:“不给你计划的。”金狮怔了怔,问:“为啥?”姚世清摇摇头:“不知道。哎,你去找郝建东说说。”金狮:“我不能有事没事老麻烦郝建东。”说罢跑至站长史善德办公室,问:“为啥不给我拉炭?”史善德:“这很简单。你没给站里效力,给你拉的什么炭?”金狮:“扯淡。那鸡场不是农科站的?我建鸡场不就是给农科站效力?就算建鸡场前我没给农科站做事,也是因为你不给我事干,又不是我不干。”史善德不耐烦地说:“不管如何,你没干事,就不能给你拉。”金狮又异常平静地说:“我再问你句,到底拉不拉?”史善德把眼瞪:“就不给你拉,咋地?”金狮冷笑了下,说:“史善德,你以为你是谁呀?这农科站是你家的?你想给谁就给谁?我告诉你,如果第三趟没我的,我让你这个拉煤车出不了农科站这个大门儿。不信你就试试。”说罢扭头就走。刚走几步,又转回身来冷笑着说:“闹得越大越好,我怕啥?”说罢甩门而去。史善德本来是见金狮坐得舒服,心理上不平衡,才不给拉炭。如今见人家志在必得,反倒后悔起来:“与其被逼着给,还不如当初就给计划上。能不给吗?他敢跟副乡长打架,跟我还有什么不敢的?何况人家占理。”于是于第二趟就给金狮家里送去半车精煤。这种人有个特点或优点,就是转弯快,不会因为不好下台就不下该下的台。也正因为有了这个特点或优点,才这么吃得开。

  11月9日星期六傍晚,金狮回到家里,问父亲:“啥时候能发货?”陈禄说:“还得个来月。”金狮:“唉!商场如战场,兵贵神速。我让你们早收早发,结果你们还得个来月。”陈禄:“我也想早走,可这个张大虎抠得太细,天搞不回三百斤的货来,全靠咱们搞。”金狮没法,问:“不能提前半个月?”陈禄:“那就得加大价钱。”金狮:“该加就加嘛。现在收下的只要把它的运费带出来就行了,不然早收的也没赚头。”书中暗表,这发运黄芪有个定数,即六吨正好装满个火车集装箱。如装不满,就会浪费运费。因此陈禄听了金狮的话点点头,说:“好,加。哎,有这么个事儿,听说广州今年开始收黄芪的工商管理费了,而且照实收哩。如真的照实收的话,可不少呢。”金狮:“以往干脆不收?”陈禄:“干脆不收。”金狮:“听谁说的今年收呢?”陈禄:“不知道这个消息是从哪来的,反正现在收黄芪的都这么说。”金狮:“也就是说这消息不肯定?”陈禄点点头:“现在还不肯定。”金狮陷入沉思。陈禄:“能不能这样?给咱们这儿的工商所交上二三百块钱,却让他们开个二千二三的收据。”金狮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我试试。”说罢带了两条好烟复返茂林岱,来至工商所所长郑武的家里。郑武见金狮带着烟来,说:“你来就来嘛,带这些东西干啥?”金狮:“哎,家里常做买卖,全靠你照顾。”说罢将烟放在边。郑武也不坚持,说:“今年又收黄芪了?”金狮:“嗯,又收了些。”郑武:“前阵子他们指手下要去你们家收管理费,我说:‘去意思意思就行了,那是我的亲的哩。’谁知他们听了我的话,意思都没意思。”金狮笑着说:“你看,沾你多大的光?”郑武:“听说现在广州也开始收了,而且照实收呢?”金狮:“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个事儿。”郑武:“广州收费,我有什么办法?”金狮:“你们能不能这样开票?第联儿存根开个二三百,第二联儿收据却开二千二三百。”郑武惊得直摇头:“那可不敢。要让抓住了,往死里整呢。”金狮:“我们拿上这个第二联儿就下广州了,广州用完就撕了,不会有问题的。”郑武:“你是不知道,我们所里这些人表面上对我挺尊重,实际上个个不知道咋想的。说不定有人恨不得置我于死地,好自己当所长,正愁抓不着我的把柄。我跟你这么说吧,就是我自己做买卖,也不敢那么做。”金狮理解地点点头。郑武:“我只能给你这样,照实收,但按最低比率。这也省不少嘛。不然去了广州,人家按最高比率收不说,还要罚你。那可就没远近了。”金狮点了点头,起身说:“我回去跟我爹商量商量。”郑武也起身:“那好,回家好好商量商量。总的来说,不收你的可以,但虚开我可不敢。”金狮回家把情况说明,问父亲:“怎么办?”陈禄:“那还怎么办?与其照实收,还不如去了广州再说。说不定广州还不收呢。至于什么按最高比率呀,罚呀,没那事儿。广州人才没咱们这儿的横呢。”金狮点点头,说:“我也听说广州的投资环境比咱们这儿的还要宽松。”结果呢?结果是银狮带黄芪下广州后,根本没遇到收工商管理费的。后话不提。

  且说11月23日星期六下午,金狮估计家里要发货了,便早早地回家。到家就见院子里货已空,父亲却在炕上躺着。他问父亲:“咋的啦?”陈禄坐起来说:“唉!这几天忙着发货,又感冒了。”金狮:“就感冒,没别的吧?”陈禄:“就感冒。”金狮:“货呢?”陈禄:“发了。”金狮:“啥时候发的?”陈禄:“前天。”原来他受了金狮的催促后,立马加价收黄芪,竟比金狮要求的还早发了两天。金狮惊问:“谁去了?”陈禄:“银狮和大虎去了。”金狮:“你不走了!”陈禄:“我感冒了,走不成。咋啦?”金狮:“我当初不是说了,货下去,不论贵贱,马上出手?”陈禄:“我也是这么嘱咐银狮和大虎的。”金狮:“但银狮控制不了大虎,左右不了局面。”陈禄:“我嘱咐大虎的时候,大虎满口答应了。”金狮:“答应归答应,怕的是他事到临头看利重,迟迟不出手。”陈禄听也害怕起来。金狮:“能联系上吗?”陈禄:“走时说好的,每隔天的中午12点,我去邮电所接次他们的电话。”金狮:“那好,你让银狮拿定主意,快卖快回。若大虎不同意,就就地分货,各卖各的。”陈禄答应。

  过了个礼拜,金狮从乡里回到家,问父亲广州情况。陈禄答:“比咱们早走十来天的那两家已经回来了,赚了三成。”金狮:“现在咋样?”陈禄:“银狮说现在能赚成五。”金狮:“即便这样每家还能赚五千。你没让他们马上出手吗?”陈禄:“让了。我说五千就五千,马上出手。他们也答应了。”金狮稍放宽心,又问:“那边儿货多吗?”陈禄:“银狮说还不算多。”金狮:“但会越来越多。再跟他们通话时,你让他们赚个三四千就卖。”陈禄:“为啥?”金狮:“不略低于行情,就很难在两天内出手。”陈禄点点头。

  第三十回辛辛苦苦几百天日回到年前

  12月2日星期上午,乡里召开乡村干部大会,又要大干计划生育二十天。开罢大会,副书记段永贵召集东南片儿的乡村干部开了个小会,宣布第二天直接动手。第二天早吃罢饭,金狮第个来到段永贵办公室,问何时出发。段永贵:“外面儿冷吧?”金狮咧了下嘴,说:“冷啊,连猴都拴不住,干脆伸不出手。”段永贵犯了愁。因为他骑的是摩托,比骑自行车的要冷上许多。他想了想说:“你看能不能雇这么辆车,车费天不超过百,又能坐下六七个人。”金狮:“我见东头的刘二铁养着辆旧213,除了娶媳妇没业务,估计贵不了。”段永贵:“那你去试试。”金狮即领命出去,以每日七十块钱包回那辆旧213。于是众人坐车而下。头天工作进展飞快,逼着两位妇女分别做了流产结扎手术,抄了另两户的家,还打了人。打人的经过是这样的,段书记率队来到三间房户怀了第三胎的人家院儿里,见正屋铁将军把门,而人不知去向,便来东厢房找该孕妇的公婆商量。哪知其公婆态度十分强硬。众人望着段书记,而段书记似早有成竹,说:“她跑了我们就没办法了?”说罢命金狮去砸锁。金狮即提了来时即预备好的铁锤铁棍去砸锁。孕妇的公婆出来阻挠,穿着军装的关少峰即上前挡住,说:“老年人咋啦,可以不讲法了?告诉你们,再要胡搅蛮缠扰乱公务,就把你们抓起来。”段永贵即对另位乡干部说:“二壮,拿绳子去。他们若再闹,就给我捆起来。”二壮即将来时即预备好的绳子取了来。老头子老太太见要动真格的,也不再阻挠,只是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老天爷啊,你快睁睁眼吧”惊动了四周邻居。很快,金狮将锁砸开,众人拥而进,七手八脚,将屋里的地毯火炉缝纫机收录机厨柜等物搬至大门外。之后段书记命金狮和另名乡干部侯福柱守着这些物件,自己则率其余的人又去收拾另家。大部队走后,位旁观的中年人对着金狮和侯福柱便骂:“你们是干部?是二茬土匪。打家劫啥,拉牛捉猪。共产党就让你们这么干呢?”金狮听着不受用,上前理论:“是,就是共产党教这么干的,这就是共产党的政策。不这么地,能管住人们的肚皮?偷了东西不处罚,不都去偷了?”中年人:“这是生孩子,又不是偷东西。”金狮:“现在生孩子跟偷东西样,都是违法的。”他正自理论,不知侯福柱啥时候已跑去搬兵。会儿,段书记雄纠纠地带了众人返回,问:“是谁?”侯福柱指了下中年人。身躯高大的段书记即上前抓住中年人的衣领往下摔,顺势在其背上捣了拳。众干部随即拥而上,你脚我拳,将中年人混打顿。众人拳脚停,中年人爬起来就跑,回家独自后悔去了。在这整个过程中,金狮反倒未出手。他还从未见过这种阵势。他是贯表现得横,但主要是针对来犯者的,还未因为工作这么横。照这雷厉风行的劲,这突击性的计划生育工作按理有五六天就完成了,用不了半月乃至二十天。事实上并没有那么简单,工作队遇上这么两种人容易速战速决,即直说做或不做的。而很多人不是这样,有的说等洗了衣被再做,有的说等把伺候的人叫来再做,有的说再给女人做做工作,有的说眼下身体不适等等。这些话有的是真,有的是假,真假难辨。遇此,工作队就只能多跑几趟。

  大干计划生育的第三天晚上,帮乡干部挤在金狮办公室私下议论。司法助理员说:“人家美国攻击咱们侵犯人权,不是吗?这女人生孩子的事,哪有这么生吞活剥的?”金狮即说:“那是他们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们美国个劲儿地鼓励多生多育,人口还要负增长。而我们国家虽极力限制,人口还是猛增,能不硬管吗?凡事要从国情出发。”司法助理员:“那也得讲法吧。按法律来说,我们乡干部是没有强制执行权的。即使要强制执行,也得由法院来执。”金狮:“那现实吗?咱们全体乡村干部总动员都忙不过来,那法院才有几个人呢?个个都靠他们来做,那要等到啥时候才能做完?法律,法律也是为政治服务的嘛。”另名乡干部点点头,说:“我看咱们段书记就挺会来事,对手下用的是‘双高’手段,即工作上高要求,生活上高待遇。你看,跟上别的领导有时还得饿着回来;跟上老段却不但有吃有喝,还有车座。我就赞成这样,虽然开支大了点,但工作完成了,大二掌柜也乐意。”姚世清:“照这么有水平,上面又有人,我看早晚得当两天正的。”金狮附和地点点头,心里却想:“但他吃不了苦,责任心也不强,怕是终究受影响。”不出他所料,之后年的夏初,段永贵受命带领本乡几十号农民去俄罗斯种菜,因受不了那里味牛奶就面包的吃法,便撇下众农工独自跑回来了。为此他被调离茂林岱乡政府,终究与正科级无缘。后话不提。

  段书记讲的是有张有弛的文武之道,见本片儿的计生工作进展较快,就给本片儿的乡干部开了小灶——照休星期日。于是金狮于周末傍晚回到家中,问父亲黄芪销售情况。陈禄哀声叹气地说:“根也没卖。”金狮惊问:“为啥?”陈禄:“他们说少赚两千也卖不动。”金狮:“那儿货多吗?”陈禄:“不少了,又涌下去不少。”金狮:“估计还会增多。你让他们不赚钱也卖,再不行赔点也卖,总之赶快出手。”陈禄点点头,说:“唉!白折腾了。”金狮:“白折腾就白折腾了,不赔总比赔了强,赔少总比赔多强。别气,以后还有机会。”陈禄点点头。又过了个礼拜,金狮从乡里回家询问黄芪销售情况,陈禄沮丧地说:“还是根也没卖。”金狮又是惊:“咋回事”陈禄:“他们说赔点也没人要。”金狮:“货还往下涌吗?”陈禄:“他们说不怎么往下涌了,但已经涌下去不少了,不好卖。”金狮:“那你让他们不论赔多赔少,快卖快回。”陈禄低头不语。金狮:“眼看这行情没涨的时候。早回来还能省些盘缠,省些利息。”陈禄点点头,说:“这两个废物,真能害死你。儿大不由爷,儿大不由爷有什么好处?”金狮心想:“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实际上主要该怪您。但事已至此,怪也没用,反倒会气坏您。还是说些宽慰的话吧。”于是说:“你也别气了。没有天生的买卖人,买卖人都是学来的。您会做买卖,还不是因了我爷爷做买卖的传统?银狮他初出茅庐,难免要交点学费。经过这么次教训,他最起码能认识到听老人言的重要。赔个万儿八千怕什么?只要以后吸取教训,把买卖都做对了,赚个十万八万也不是个事。”陈禄点点头。

  第二个周日12月15日的上午,本村信贷员郗来财来到陈禄家里。陈禄和金狮慌忙让座递烟上茶。礼毕,郗来财问:“银狮啥时候能回来?”陈禄:“快了,估计用不了十天。”郗来财:“卖得咋样?”陈禄:“头等二等下去就卖了,现在就等着卖三四等呢。”郗来财:“这样亏盈呢?”陈禄:“头等二等能赚个万儿八千,三四等看来没赚头。”郗来财:“你们下得早可就对了。若下得晚了,甭说赚钱,赔得少了就算不错了。”陈禄:“是啊。这不?三四等开始嫌给得少,结果现在不赚钱也不好卖了。”郗来财:“带的三四等多吗?”陈禄:“也有三分之吧。”郗来财:“这么说,就是把三四等的都扔了,也不赔。”陈禄:“赔倒是不赔,可惜没早卖。”郗来财:“别可惜了,够不错的了。买卖这个东西,谁能摸得准啊?”陈禄点点头。郗来财:“这么说,25号之前他们能赶回来?”陈禄:“差不多。如赶不回来,我就是借高利贷,也要给你把贷款还了。”郗来财:“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今天来,是想请你们帮我个忙。”陈禄金狮没想到郗来财还需要自己帮忙,惊问:“帮什么忙?”郗来财:“银狮如能在25号之前赶回来,能不能先不要还别人的钱,先把钱都存在我那里,顶下我的回笼任务,等过了元旦再取?”陈禄金狮听,满心欢喜,正愁没机会讨好人家呢,便说:“行啊,那有什么不行的?”郗来财:“那就多谢了。”说罢告辞。他走,金狮兴奋地说:“不论是从买卖自身的角度考虑,还是从郗来财的需要考虑,都要命令银狮无论如何在25号之前赶回来。您想,能帮他这个忙,远胜送他千块钱。而对于咱们来说,这只不过多背十来天的高利,那有多少呢?再说,咱们就是真想送人家千块钱,也不好送。而这次,是他主动找咱们的。”陈禄点点头。

  之后每过两天,金狮都要于晚上顶着凛厉的寒风,从乡里回家询问广州情况。结果次比次焦急,直至最后彻底心凉。银狮直到元月十日才回来,前后共走了五十多天。结果是仅自己家就赔了近万元,其中五千多元是因多走个月而多费的盘缠和多背的利息。银狮进屋,陈禄严加训斥:“你这个小牲灵才吃了几年的咸盐,就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叫你下去不论贵贱立马出手,结果你能给我整整呆五十天!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以为那千年古训全是假的?”银狮知道回家不好交代,便把责任全都推到张大虎名下:“这能怪我吗?你看你伙的那个人,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该少赚的时候,他想多赚;该不赚的时候,他想赚;该赔的时候,他更想不赔。老说再等等,再就是不吭声。”金狮听此话不乐意了,针见血地指出:“这能全怪张大虎吗?分明是你看利也重,骨子里苟同大虎。”银狮:“你坐在家里,知道呢?”金狮:“他不听你的,你不能跟他分货?”银狮:“你说得倒好听。那又不是麦子,好赖样,分两堆就行。那是黄芪,总共分五等不说,每等里也有好赖之分。你让我咋分?”金狮:“每等里咱们拣赖的要,难道他还不乐意?”银狮:“凭啥咱们要赖的?”金狮:“这还不是你看利重?同是等,好赖还有多大区别?”银狮理屈词穷,但还是说了句:“你坐在家里,可会说呢。”金狮不想做口舌之争,便不再对银狮多言,而是反过来对父亲说:“您也就别生气了。邓小平三起三落,哪次不是落到底?只要自己不倒,就有东山再起的天。您现在仍然年轻,而我们更是风华正茂,切都可以从头开始。”陈禄琢磨了下这些话,点点头说:“没事,你放心。我是死过回的人了,不会再随便倒下。”

  花开两朵,各表枝。九二年元旦刚过不久,茂林岱乡里发生了场不大不小的“地震”,乡党委书记赵山猫被人用匿名信列了二十条罪状,告到了旗纪委。为此旗纪委传询了他,搞得他时坐卧不宁,魂不附体。是谁告的呢?赵山猫费尽周折去查却始终不得而知,其他乡村干部也始终不得而知。就此人们私下里议论,有的怀疑某个乡领导,有的怀疑某个乡干部,有的怀疑是村干部,有的怀疑是群众。反正赵山猫霸道又脾气不好,跟各个层面上的人都有过节,各个层面上的人都有嫌疑。在这议论之中,金狮未置词,心里却跟明镜相似:“人是很健忘的,除了有深仇大恨,就般而言,是不会为恨而作太费劲的事的。人做太费劲的事往往是为了利,也就是所谓的‘切向前看’。那么告倒赵山猫对谁最有利呢?显然是最有希望继任书记职位的乡长。照这么说,乡长都要告书记了?非也。因为官告官闹不好,会打狐不成反落身臊;或者臊是自己的,皮是别人的。因此,如果乡长背景般或过得较为舒畅,也不会去告书记。而该乡乡长云仁义恰恰背景较硬又过得很不舒畅。他自任乡长以来,赵山猫直把他当个副职看待,不让他主多少事。此其。其二,那封举报信能让贯自负的赵山猫坐卧不宁,魂不附体,说明切中了要害。而这些要害除了参与决策者和财务人员,般人是不知道的。其三,即便那封举报信切中了赵山猫的要害,若没有强势推动,旗纪委也不会查得那么紧,搞得贯自负的赵山猫坐卧不宁,魂不附体。”他凭着冰雪聪明做出这样的判断,赵山猫则凭着经验老到也做出这样的结论。因此他很快就不再费劲地去打探那封举报信的具体书写人,而是急着做了三件事:是卖乡林场的树,以极低的价钱卖出,获得笔可观的好处,以作周旋之用。事到如今,他都不愿把已经吞进去的东西吐出点来为自己避祸。二是去旗里打点。打点的重点是前三号人物,这些人物比旗委常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