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时呼吸一窒,想起方才她于神识之中所言,顿时局促起来。
她却盯着他,胸口起伏,“你总说你从不骗人……我都信了!”
“十七……”
“你可知,纵使你已忘了一切,我亦从未远离!”
“十七……”
“无论你是少卿,子祯……还是小未,小莫,亦或是墨渊,”她流泪道,“我爱的从来都只有你!”
他尚未看清她的神色,便觉着眼前忽而一黑,身体不能动弹,不禁急道,“十七……你要做什么?!”
他的双眼被那条柔软的丝巾轻轻遮住,定身法虽不是什么高深的法诀,然则此刻的他竟挣脱不了。再然后,他觉着浑身一抖,某种异样自体内升起,渐渐有些压抑不住。
“这是……”
“我青丘的迷魂术。”她坦然道。
“十七,你……”话音未落,唇上压上两片柔软温热,细细厮磨舔吮。一双手将他双眼轻轻捂住,低低地断断续续呢喃,“不要看……”
唇边吐气如兰,娇喘细细,他强自定下心来,沉声道,“十七,还不住手!”
她却并未住手,反而细细描摹着他的掌心细纹,丝丝划过他掌中的细茧,轻轻握住双手,十指紧扣,猝然扣紧。
“师父……十七就在这里……”
他呼吸愈发急促,心下几番挣扎,短促道,“你醉了,若再不住手……”
“我虽醉了,却心内清明。”
他只闻得她再度贴上他唇瓣之前于他耳畔似哀伤又似心痛地低语,“只要你能于这如山重负下得片刻纵情,些许释放,便是来日烽火燃遍,血流成河,天地变色,乾坤倒转,山河永寂……我死生相从,亦了无所憾。”
她吻上那凉薄的唇瓣,他口中未曾化去的血味丝丝蔓延。
她低声唤他,“师父……十七就在这里。”
七万个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盼了无数回的她,就在这里。
不是可望不可及无望的幻影,而是两情相悦的梦中人。
纵使他日刀山火海之下,素绡帐中一番耳鬓厮磨亦是痴妄,便只沉醉今朝……也好。
一晌贪欢,揉碎温香残红满怀,抵死缠绵。
掌心间一缕黑发编成的同心结被她紧紧攥了,悄然藏于枕下。她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乌发如云似瀑,与他散开的发于枕畔牵缠纠结,难分难解。
他垂首注视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将她缓缓地、极珍惜地拥紧。
一声低语似幽咽,“我的小十七……”
帐内晦暗不明,帐外秋夜风高,月华如练,于浮云间穿行,苍茫肃杀。
天族大捷,气势正盛,也不知是否为避锋芒,魔族一连数日高悬免战牌。
酒宴翌日,白浅因睡得过沉,醒来之时已是日上三竿。此刻再出墨渊帐外,已颇为不便。
墨渊往日总起得甚早,这日却不知为何熟睡未醒。待帐外高声通报折颜上神求见之时,他方支起身来,准备收起仙障。
她见着,浑身一抖,一把拉住他,急道,“等、等一下,师父!”她面红耳赤地缩到被子里,讪讪笑道,“就这样放折颜进来?”
他面色如常,只柔声道,“不然呢?”
她灵机一动,笑道,“军营之中被瞧见,总归不好……不如这样!”话音未落,展臂一挥,化为一只白毛狐狸,狡黠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他瞧了瞧,方才急急忙忙往被子里钻了进去。
他不禁好笑,待她藏好,方收起仙障。
折颜进来之时,见着他面色似好转不少,便将丹药搁在桌上,寻了张凳子坐了,微笑道,“看来恢复得不错。我方已同东华说了,他说总归尚无战事,你且安心静养几日。营里有他也是一样。”
“也好。”
“你可还记得大战前我所说不可妄动分毫之语?”折颜敛起笑意,“我还说,千机可,风雷可,万剑可,天雷不可。只怕你于战场之上,早已当做了耳旁风。你那轩辕剑本就是极锐利之物,使得过了,伤人伤己。我若不拦着,你是否连玄天亦要使出来?”
“若非如此,此战便难免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若你有个闪失,身后便不只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折颜沉声道,“只怕三界皆要化为飞灰了。你可还记得梵天印?如今,你元神已损。当年你魂飞魄散,元神被东皇钟震得粉碎,一片一片拼回来花了七万年。然则彼时虽甦醒,元神却已非当年那般稳固。如今这耗损方一成,便已至神识沉眠不醒。是我要小五去,想你对小五终究不同,方才将你唤醒。若再这般耗损,只怕他日……” 顿了一顿,又道,“小五对你的执念七万年如一日。当年她欲替你保存仙体,取血太过,差点丢了性命。还是白止冒死去瀛洲取来神芝草,狐后又渡了一半修为与她,方才救了她一命。”
他目色一沉,低声道,“她果真……”
“如今战事未歇,你若顾念她这一番心意,便当凡事量力而为,切勿逞强。”
他沉默不语。
“对了,”折颜低声道,“魔之花之事我已听东华说……”
他抬手示意他噤声,只道,“暂且无碍。”
“若长此以往,恐怕北桓之事必将重演……”折颜蹙眉道,“你能瞒一时,却非长久之计。”
他默了一默,道,“我不会让她重蹈覆辙。”
“但愿如此。”折颜说着,站起身,“你且静心修养,三日内切记不可动气,数日之后便能好转。营里自有东华操持,亦不必忧心。丹药我放在此处,记得按时服下。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折颜去后,狐狸方从被窝里探出头来,晃头晃脑,回头见他正在瞧他,呜咽一声便扎进他怀里。他忽而想起,当年她于终南山下的草庐之中便甚爱如此,不由得柔和了面色,一手轻轻拂过她如雪般的毛发。
她忽而又化了人形,将脸轻搁在他胸口,抱住他蹭了又蹭,方才在他含笑的注视下化为轻烟离去。
盥洗毕,她换了一件白衣,方出得大帐,便见着令羽正与长衫一道自议事大帐内出来。
“二师兄,九师兄!”她笑着迎上去,“早啊!”
“你昨夜替师父挡了酒,想来醉得不轻,这才醒?”令羽笑道,“宿醉可不好受。”
“我去给你弄一碗醒酒汤。”长衫摇头叹道,“还好你酒量极好,若换作你其他师兄,恐怕早已醉倒,又如何为师父挡酒?师父平素滴酒不沾,若醉了,可怎么好……”说罢,摇着头去了。
她笑道,“谢过二师兄。”
令羽笑道,“可好些了?”
她点点头,拉着令羽在一处坐了,低声道,“其实,师父的酒量……深不可测。”
令羽一挑眉,“我见你随着师父与折颜上神一同离宴,原是去照顾师父。”顿了一顿,望着她似笑非笑道,“你醉成那般,可有酒后……”
“嘘!”她捂住令羽的嘴,急道,“九师兄,低声!”
令羽笑道,“看你急成这样,想来定是得逞了。”俄而叹了一叹,道,“可怜的师父……或者,应当恭喜师父。”
“此话怎讲?”
“十七啊,我告诉你,”令羽徐徐道,“我与师父在凡间的时日,细说起来,比你也只多不少。且因我彼时是地仙,是以师父虽轮回转世忘了一切,我却记得前世之事。他那人极是固执,王侯将相做了个遍,却总年纪轻轻,尚未娶妻,便故去了。”
“这不合逻辑啊。”她沉思道,“凡间的王侯将相,不都是三妻四妾么?师父如何能……”
“还不是总心心念念什么白衣天女。”令羽笑道,“说到这,我刚回昆仑虚之时,拉着大师兄细细问过你的事,便颇奇怪。起初我见着你,你一身白衣,确然是个白衣天女的模样。然则师父见着你时,你果真一身白衣么?”
“自然不是。”
“是以,我便又想了一想,”他笑道,“可算想通了!”
“是何道理?”她也来了兴致。
“他念着的,并非是你一身白衣,”令羽叹道,“乃是因心心念念你的名字,白浅。他一入红尘,忘了一切,却只记着你的名字和模样,久而久之,相思成疾,便于梦中化出白衣天女来。不过,他定是不会承认。”说罢,笑了起来。“如今得偿所愿,自当恭喜师父。”
“不瞒你说,”她吞了吞口水,“我确然问过他这个问题。”
“他怎么回答?”令羽急问道。
“未曾回答,”她笑道,“改日我定要一件一件问个清楚。”
“你可当心了,”令羽笑道,“到时候被罚,谁也救不了你。”
正在闲聊,长衫已做好醒酒汤,路过墨渊大帐之时,因见着子阑欲去寻师父,便要他带一碗去。这才来寻白浅。
白浅接过,一滴不剩地喝了,又与长衫令羽在一处闲聊了一刻,想起长衫说子阑带了醒酒汤给墨渊,便想去瞧瞧他喝了不曾,往墨渊大帐行来。
方至大帐外,便见着他空着手自帐中出来,沉着脸,面色极是难看。
子阑见着白浅,也不答话,只向外行去。
白浅见着,颇有些莫名,便掀起帷幔,走入帐中。
帐内墨渊正靠在榻上,东华在一旁坐着,正在与他谈着话。两人见她进来,便停了下来。
白浅讪讪道,“帝君,师父。”
“怎么了?”
“方才二师兄做了醒酒汤,我来看看师父可喝了。”她笑道,“不想帝君也在。可打搅到你们了?”
“无妨。”他柔声道。
她将空碗取了,便告了退,自帐中退了出来。
方才回至自己帐中,便见着子阑黑着一张脸,冲上来一把拉住她,满脸怒意,“胭脂的事,你为何不告诉我!!”
第25章 相留醉 之四
白浅因胭脂是自己要她往青丘去,方才演变成后来被劫,还枉自断送了性命,往日不提便罢,今日子阑一提起,便复又椎心般痛。当日墨渊得知此消息,因怕子阑伤心,便未曾将此事告知于他。之后战事一起,她亦将此事暂且放在了一旁。
“十七,你究竟为何不告诉我!!”
她鼻间酸涩,喉间一阵哽咽,眼眶也红了,“我并非有意瞒你,只是……”
“只是师父不让你说?”子阑退了一步。
“你彼时伤重未愈,师父怕你听了难过,方才未告诉你。”她垂首低泣,“并非师父刻意相瞒。”
“所以,师父不言,你便也不语?!”子阑心如死灰一般摇头,退至一旁凳子旁,颓然坐倒,“是我负了她,害她一人在翼界、凡世辗转……”
“师兄……”
“当年她上昆仑虚来寻我,问师父可曾责怪过我为她炼丹,问师兄们是否因她的事为难过我……”他红着眼,喃喃道,“她只是关心我的近况,而我却……”他泪如雨下,“我却要她日后莫要再来寻我……那日在青丘与翼界交界,她只顾着应儿,魔族凶猛,她生生替我受了一剑!我寡不敌众,只能眼睁睁看她被带走,却什么也做不了……没曾想,那一面,竟是永诀。”
她念起胭脂的善意,眼泪亦止不住,“是我不好,不该要她去青丘。我总想着,离应横竖是玄女的孩子,大哥大嫂念在玄女面上,亦会好好待她,总归是个去处,比在凡世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强。哪知魔族竟……当日我若不曾要她去青丘,而是将她与孩子一道带往落霞山住下,或许便能躲过此劫……”
子阑红着眼,略收了泪,稍稍平复了些许,方摇摇头,低声道,“十七,不是你的错。你要她往青丘去,亦是好意,只不想魔族这般神通广大。师父不让我知晓,原是怕我伤心。你遵着师命,我却还对你恶语相向。”
“师兄,莫需介怀。只是此事,切莫让师父知晓。”
“你是说……”
“师父身体抱恙,方才歇了一日。折颜说,三日内万不可动气。”她吸着鼻子,“对了,方才你说炼丹,是何时之事?为何我未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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